【電影】濱口龍介 是邪非邪
濱口龍介《無邪之境》,撲面而至是一幕幕美不勝收的自然景觀,還有小村居民的淳樸澄淨日常,不過就是劈劈柴、打打水、抽抽煙、喝喝酒。直至兩位城市人的介入,該片便偷偷轉了調,最後更筆鋒一轉,凶險冷不防就在跟前,叫人措手不及,才想到戲中原來一直埋着暴力暗示,魔鬼就在細節裏,故事發展顯得順理成章,也讓人見證,大自然法則,無邪也無常。
繼改編村上春樹同名短篇小說《Drive My Car》,濱口龍介於《無邪之境》再度夥拍配樂人石橋英子,後者還擔當共同概念設計。濱口龍介一改以大量對白推展故事的創作特色,多以影像與音樂敘事,常用長鏡頭捕捉小村風情、自然景致與村民生活,為該片特別是前半段烘托出純粹平靜氛圍,跟結局的暴烈,形成強烈反差。
一對居於長野縣諏訪小村莊的父女巧和花,跟其他村民,一直過着平凡簡樸的生活,直至明星經紀公司計畫在村內興建豪華露營區,一切變了樣。他們在第一次的開發計劃介紹會上,已談不攏了,村民紛紛提出各種質疑、憂慮與訴求,兩位發展商代表完全招架不住,事實上該公司立場只顧賺錢,怎麼理會是否影響小村庶民生活,或會否造成生態災難。
兩位打工仔唯有硬着頭皮再訪村莊以示誠意,還試圖說服巧,結果巧反而給二人上了一節實實在在的鄉村生活課,領他們上山下澗、劈柴打水,曾當演員的男職員甚至覺得能成功劈柴,是他這些年來最暢快的事,巧也主動跟他抽煙聊天,氣氛好了不少。後來叢林間傳出槍聲,巧告訴他們有人獵鹿,兩位職員立即站回公司立場,詢問露營區是否需要加建圍欄、鹿有沒有攻擊性等問題,剛才融入鄉村世界也不知是真情或假意,讓巧意識到始終跟他們處於對立面,村子命運最終只能任他們宰割。
後來花失蹤了,一眾村民遍尋不獲,巧跟男職員終在草原上找到花,她凝視前方一隻受傷的鹿,緩緩靠近,男職員見狀立即上前救援,巧不僅阻止,還把他壓制在地上,雙手緊緊勒着他的脖子。只有受傷的鹿才具有攻擊性,既然逃不過,至少能予以最後一擊,巧在那麼的一瞬間,成為中了箭的鹿,以至大自然的化身,他的最後舉措,其實也是大自然的反撲。村長不是早說了,巧會處理村中大小事情?
這片無邪之境,除了有純白無垢的雪地、溫馴怕生的鹿,還有叫人看不清前方後路的濃霧,也有獵人鳴槍狩獵。在變幻莫測的大自然裏,誰是獵人,誰是獵物,誰強誰弱,角色隨時易轉。許多觀眾大概都在斟酌那個「邪」字,說到底,那不過是最正常不過的大自然法則,是邪非邪,孰善孰惡,懸一念間,然後下一刻,已消隱在那霧色正濃的草原雪地與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