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讀不食子|Language of Truth之一:語言中的殘忍
雖然用「Language of Truth」作為標題的一部分,但這篇並不是書評,而是一點小反思。只是「Language of Truth」非常恰當,借來作第一篇,書評之後再寫。
今天一邊在街上散步,一邊聽Janet Lansbury的育兒播客,一邊練習自己的呼吸,trying to be mindful。Janet Lansbury的育兒學派是RIE,這個在之前的RIE育兒學派中介紹過,在此再次推薦!她的RIE育兒學派理念在於尊重成長中的寶貝們,跟寶貝們無法言說的情感進行溝通,體會孩子們當時的需求是什麼,不以懲罰、羞辱或者有條件的獎勵來作為教育孩子的方法。
聽著聽著,一位母親的來信中提到三歲的女兒總是在耍脾氣。從母親的敘述中聽出三歲女兒耍脾氣毫無由來,所以母親尋求Lansbury的支持,問了一句,「how do I nip this behaviour in the bud」?
眾所週知,nip in the bud是個英文的常用小短語,意思就是消滅在萌芽狀態,在女兒這種行為有所發展之前就將其控制住。不知為什麼,我腦中開始重複這個短語,忽然跳出所謂的中文翻譯「扼殺在搖籃裡」。當「扼殺在搖籃裡」這個短語出現在腦海裡的時候,我自己走著走著嚇了一跳,以前倒是從未想過,「扼殺在搖籃裡」是多麼可怕的一幅圖畫啊!我覺得因為是母語,曾經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這個短語,當跟母語產生一段距離的時候,突然發現,那躺在搖籃裡的不正是小嬰兒嗎?那這個短語意思豈不是用「扼死躺在搖籃裡的小寶貝」來比喻未雨綢繆?我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詞語的殘忍程度!回家之後久久不能平靜,還網上搜了一下,究竟這個短語是不是真的那麼普遍,而並沒有覺得短語有問題。以搜索,果不其然⋯⋯
回想起來,曾幾何時,「扼殺在搖籃裡」在我口中也是極其稀鬆平常的表達,我並沒有意識到它有什麼不妥,現在,我明白了。這個短語所描述的image是殘忍至極的。
其實,在我們的語言中還有非常多的這樣的表達,只是一時半刻我們想不起來,或者說沒有意識到。在意識到「扼殺在搖籃裡」這個短語後,我很震驚,想著,如果就這樣將這個短語無意識地說給自己的孩子聽,孩子也將無意識地全盤接受,那麼,「扼死在搖籃裡」很長一段時間就不會被覺得不妥,甚至從語法上理解,中文的靈活性已經將受害者「小嬰兒」這個賓語完全省略了,這,在中文語法中是可以的,那麼,被忽略的賓語「小嬰兒」就更加得不到重視,他/她還是人嗎?嗷嗷待哺的小嬰兒如果曾被看作是完整的人、值得尊重的人,那麼,這個短語不會存在。(沒人可以預見這個baby長大成為Hitler吧,在此想到了Super Nature裡的baby Hitler照片的笑話)
人類社會是向前發展的。語言隨著我們文化的發展也一直在變遷。例子不勝枚舉。幾十年前、上百年前或者更早,很多稱呼、人稱和名詞的表述都已經成為了公認地不合適,會傷害、侮辱聽眾或者不正確地描述事情,那麼,我們就接受更改。在這一點上,中國大陸的漢語並沒有按照大部分語言的走向發展,而是有迂迴,很多語言停留甚至回到了文革時期,文化和包容、並蓄蕩然無存,對於這樣一個古老的文字實在可惜⋯⋯
其實,也不可惜。儒家文化一直是這樣的,以禮樂為尊,而禮樂的制定者自然也為尊上,幼小並不為重視,更多是視為長大應孝敬老人的,這種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形狀也就成就了「千年的媳婦熬成婆」這一幕——比如,這裡的苦孩子們。
這樣的反思很好,我暗自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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