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大潭藻礁不必說再見-1夜觀
2019/4/11
敝人終於靠特殊關係達成進入到大潭藻礁夜觀的目標。就是之前在網路登記總是排不上名額,排上也很難請假,想不到2/23參加大潭藻礁研究成果與保育論壇的時候,意外講到,就當場登記成功。^^
生物的顏色豐豔跟花紋細緻的程度本來就很令人讚嘆,但那天最激動的時刻是看到大自然在沙灘上自己形成的畫面,就是溪流要出海時遇到了沙丘,上頭流不過,就從底下走,在沙灘上形成整片紋線,漂亮極了,這麼多股流動的線條,有疏有密,在我當設計助理的那一年,可是會畫到死,即使是現在,也沒有辦法持續一直畫出那樣的流動和變化感。而且,那麼多條同時在發生,兩隻手也畫不了。
後來看到某蟹因為找東西吃,會把吞入的沙子吐出來,就又形成了沙灘上的另一種圖像,雙扇股窗蟹的擬糞,這回可是明暗的對比有致。這些都不是眼淚掉下來的地方。
是當我們發現腳下的土地有非常美麗的作品的時候,拍照拍完了,人就不想踩下去,不想踩壞她,可是大家走來走去的,一定就會踩掉。但我很快就發現這些沙灘上的圖像線條,根本就不怕人踩,因為溪水繼續流著出海,就會再把那樣的流動紋線條給作出來,只要某蟹都還在,那樣的畫就會再出現。本來覺得我們再怎麼厲害都做不出不怕你踩的作品,其實是有一些很厲害的設計師或藝術家,會把時間過去的影響考慮進去,比如甚麼材質在怎樣的日照曝曬中相繼漸漸剝落朽壞,本來是自己的作品,最後仍然美好的畫面,紀錄了歲月過程,成為自己和時間的作品。但在那一刻不可能不踩壞,好像什麼美好的留不住,卻發現你根本踩不壞她的,是可以大步踩過向前或任意跑跳的,溪水一會兒就會再現那些水紋,的時候,還是被這種能力感動得一直擦眼淚。
一種恆在的、持續的、不喧嘩的,才有了甚麼毀損可能被如此溫柔地修復的感覺的那種,宇宙中定律所以秩序的,也許更是能量。
以前在都蘭,同學跟我抱怨地方政府的預算,猛往海邊丟"肉粽"(消波塊的形狀),怎樣怎樣破壞生態,這回在大潭,大自然自己的畫作結束後,就是去旁邊的消波塊看上頭的生態,真稀罕,一個水泥凹槽有水,裡頭就一個完整的小生態系了。雖然現在講不出來裡面的那些是甚麼。
在那邊看到綠牡蠣和認識了蚵岩螺。蚵岩螺會分泌酸液在綠牡蠣殼上鑿洞,然後有齒舌從洞裡進去吃掉綠牡蠣或她的養分,那天石頭老師有挖開綠牡蠣,說不太綠,不白也不綠,是好事嗎?既然要叫綠牡蠣就應該綠一點,不然就好好是個牡蠣啊!這不是最好笑的,最好笑、可以笑很久的是薄荷老師說,有人曾經很開心拿起就帶著蚵岩螺繼續往下走,沒有注意到沒多久,同行的人把螺從他手上拿起來,就看到一個紅點,是的,已經被開了一個洞,是的,螺要吃他了。天地間有這種妙趣,人類拿著食物在邊走邊吃,而蚵岩螺的巨大戰利品食物正拿著自己在走動。
後來薄荷老師要我們找塊腳下的石頭來翻,因為有可能一翻就會發現很多驚喜,我一連幾翻都空無一物,但瞬間通達了人們在賭牌的道理,於是相信自己一定會翻出個甚麼,所以後來翻到欲罷不能。
發現傳說中的柴山多杯孔珊瑚,肉眼看超不起眼的,這是嗎?結果石頭老師的相機下去,不曉得放大多少倍數,果然成為我們看到的那些照片,構造那麼細緻和晶瑩剔透的感覺,我有一種她不是為了你們人類存在的感覺,當然作為人類,我們能說她不美嗎?可是是現在我們才有這種科技設備能夠觀賞她,以前的人看她一定像我拍出來的那樣,實在沒看頭。
後來我正好親眼目睹(錄到)一隻寄居蟹怎樣伸出兩隻細小的蟹足(像手的鉗子)抓住前面藻礁岩塊的縫線(紋路),把自己跟殼整個移動過去,再爬上去。是一個"台北聳"驚叫出聲的時刻,那麼細扁的蟹足怎麼就那麼有力,但為了不驚動牠,所以沒有叫很大聲。比起其他畏光的生物,寄居蟹比較符合觀眾心態。海邊生物的關係,很有意思,各式樣螺死去以後,留下了各色殼聚集,然後來了明明就是同一種蟹,各自去背了一個殼在身上,變成好多不同花色和不同類型的寄居蟹在水面下聚集。
大家都走遠的時候,我在最後面要自己找到兇猛酋婦蟹,果然,用燈照明只能拍下他們,要知道牠們怎麼在活動,可能自己要有夜視眼才行。好不容易發現一隻大辣辣地在水中央,相機咧?牠就跑了。我自己的照明明度不夠,我想起藝廊畫展裡的燈,還有自己曾經有幾個月,作畫過程裡都需要打著那種燈,不然實在不知道眼前當下在畫的東西有甚麼價值,鹵素燈照明下去,才把那些色彩的鮮豔彩度表現得那麼徹底,很多讚嘆很多美麗之所以可能,真的都是光造就的。後來當然電費不貲,但我也自我建設完成,就不再需要那樣工作(現在甚至燈開不夠亮,還是照畫)。但是認真地來講,人生如果得在暗夜中旅程,行路怎能沒有光?想起創世記裡一開始說大地是一片混屯,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真的要有光,不然根本就看沒有。
這次夜觀更大的收穫是,每每欲罷不能盯著找著眼前的藻礁孔隙,總有人提醒要抬起頭來仰看天空,夕陽是那麼特別地美麗,眼前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演出,每天的天空和夕陽的變換萬千,但更特別的是後來整個天暗下來的時候,我還渾然不覺,直到我們被潮水包圍,必須先全部的人撤往岸上一點,站直身,猛然回頭望向海那邊,前方本來走過的那段距離通通不見,除了更遠方中油施工設備的燈,只是一片漆黑,感覺黑暗圍繞自己全然全身,那一刻是那麼迷人。
最後上岸,我又快九十度地抬起頭,眼前是從來沒有看過那麼多的星星,超感人,可惜的是,今年空汙太慘(對照去年,今年到現在還沒有一天有足足的那麼藍天),照不下來,只有黑夜和星點,對比那麼強,怎麼可能照不了?就是天空中有的沒有的太多了,也包含現場我們的數種光源,數位自動對焦對了老半天,算不出來對不到,真吐血。
這些安安靜靜在著,讓人去到當中仔細觀察和思考才能讚嘆不已的生物和景觀,如果被笨蛋人類工程給毀掉,你就沒有同等級的作品可以觀察、思索和讚美了。
七千五百年成形的作品在你面前,應該是甚麼樣子?去完大潭藻礁,我知道了,就是那樣黑黑灰灰一片,讓你完全看不出來有多厲害,很像台灣話在稱讚人說
"黑矸仔裝豆油"。裡面有多少美麗生物和多少有趣的現象在發生,不知道好像是你家的事,無知是你人類自己的損失。是不幸,沒有能力愛和欣賞都是不幸啊,有人要製造自己跟後人的短視和貧乏,可能還是會有很多人不能同意,要害害自己,不要害後人。
我其實一個心得是不滿,因為覺得看到的生物不夠多也不夠多樣,也沒有看到裸胸鯙,覺得如果非得潛水下去才看得到,那就是想辦法弄一套裝備來,裸胸鯙也許並不是為了我存在的,但活在人類歷史上的這個時候,前面多少人都沒有機會知道和看到牠們,我不克服萬難去尋找和看見,不是顯得活在今時很白費嗎?
後來想起那個頻頻拭淚的幾個瞬間,我突然有了一種接近無敵的感覺:你要破壞就破壞吧!我已經不在乎了,如果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努力--就是弄不過這甚麼民主國家甚麼官商政府,的不知道哪一群人既不專業又敢要消化預算--都留不住這個健康完整的生態系,那就讓大自然和生命自己指教我們好了,有一些失去就是失去,是不會再回來的,劉靜榆老師說,礁塊只會散在海裡,不可能再聚回成礁,這其實是殺生,把海洋生物人家的育嬰房都毀掉,怎麼有活在21世紀科技這麼進步的台灣的人,這麼沒有仁慈又無知地不幸?不然,就讓那個說祂自己是昔在、今在、永在的上帝,自己表示一點意見好了,想法上是:不能只有我們的意見,應該會有意見的都應該表示意見,這樣。
#夜觀
#珍愛藻礁聯盟
#大潭藻礁
後記:大潭藻礁目前(2020/1/24)是靠強勁的東北季風,不宜施工而暫時留住,台灣2020大選前,搶救大潭藻礁行動聯盟有請候選人簽署承諾書,得到一個大黨都不理不回的結果,難得值得的是這一年的時代力量作為小黨全部候選人都簽署承諾書。據稱"只有台灣的是這樣的"綠黨則是改了又改承諾書的內容,才同意簽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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