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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文化藝術療愈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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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公芳草

文心文化藝術療愈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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冩於2022年8月21日

有些地方我從未去過,卻認識了那裏來的人,品嘗到那裏的食物。在我看來,它也是旅行的一種。因爲在人的心裏,住著故鄉的山水。

那是一間名叫May的餐廳。小店新開,尚無客流。無事時,老板阿May就在狹長餐廳的後方小桌靜靜上網。她長發披散,宛如亞熱帶豔陽中植物枝蔓招展。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杏仁眼被濃密睫毛簇擁,深不見底。走近她,南亞風情拂面而來。

大概是迄今爲止踏入過最小的餐廳,狹長卻並無憋悶感,尤其當注意力被落地窗前的紫色蝴蝶蘭吸引。餐廳中央吊著一串和式紙燈,仿若大小不一的月亮。一側是整面的暗色紅牆,挂著巨幅照片,燈光聚焦于集市上的風土人情。攤位上摞滿香蕉,竹篩裏滿眼的紅辣椒,點綴著香草的綠葉。撐陽傘著奧黛的窈窕女子從集市飄然而過。照片像是主人親手抓拍來,多些個人寫實的意味。空間逼仄、片幅巨大,集市上車水馬龍,恍若眼前。

點了名爲May的草莓奶昔、河粉、春卷。奶昔莓香濃郁,椰奶的參與恰到好處,更襯莓果清甜,奶昔幼滑。湯頭鮮美,顯然花了功夫熬制。鮮蔬香菜已鋪入,自己可隨口味灑些紅椒。越南尖椒是真辣,米粒碎、三兩朵,整碗湯辣似焦陽。舀數勺調味後的魚露,再擠些檸檬汁中和。春卷經熱油烹制,米皮香脆糯韌,卷入細切的時蔬和雞肉。

無論什麽時節,越南食物中的香草,總讓人聯想到炎炎夏季,湄公河畔橘日初升時的忙碌與清新。之後和先生來,餐後他會點一杯咖啡,不飲咖啡的我也盜取兩勺。每見伺應生端著滴漏咖啡出來,精神爲之一振,咖啡注入煉乳,黑白混融,是舒心的儀式。

吃到將好,阿May詢問是否合意,告訴她食物裝潢都精致,她歡喜地笑了。她和叔叔一起開了這間餐廳。叔叔來自中國,專司主廚。還不確定德國客人的口味,尚在嘗試中,但不願本地化,只想專心做幾道家鄉菜。比如河粉,家鄉河內注重湯頭清亮,香草與食材的搭配也有讲究,看湯裏放香菜還是薄荷,可以推測店家來自北越還是南越。講到這裏,系著圍裙的叔叔出來打招呼,是一位須發皆白、面貌慈祥的長者。

一來二往也就熟悉了。看著小店一天天熱鬧起來,成爲本地受人喜愛的餐廳。忘了預定的話,須在門外等候。後來阿May有了寶寶,難得一见。一次超市裏偶遇,她整個人樣貌全變了,好像生過一場大病。問她怎麽了,回說餐廳發生火災,連電話也被燒得幹淨。想起那烹制春卷的熱油,後廚又狹窄,難免火星。爲給客人提供些道地美食,還真是不易。她說所有身家是靠這些年一碗一碗河粉端出來,這樣一把火燒掉,想想就心痛。她大病一場,閉門不出,在家躺了足足一個月,不知道還有沒有氣力爬起,將小店和生活繼續。

有買保險嗎?

幾乎幫不上,責任在自己。

惟一的安慰是親友湊足了錢,鼓勵她東山再起。道別時,她說還會回去,在跌倒的地方開始。

不久又見小店。月亮依舊高挂中天,紅牆上集市鬧攘如昨,好像災難從未發生。又能見到阿May的身影在店內穿梭,宛如當年小店起步時。價格略漲,客人卻比以往更多。阿May的神色中也脫去稚氣,多了滄桑,更多了一份笃定的力量。像是風暴肆虐過的大樹,沒有倒下的話,根系就會更緊地抓住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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