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女孩_1

高中時參加排球校隊，也沒多厲害，單純不想上課。當聯考倒數100天出現在黑板上時，我還是只會"It is a book."。或許，我是少數還笑得出來的異類，所以，175女孩在倒數98天，晚自習鐘聲響起之時，吻了我的臉頰。

倒數95天。

175女孩在教學大樓後面的狹長走道上，用芭蕾舞旋步，一圈一圈地轉著。女孩說，大學教授的父親，要求她要向唸T大法律系的姊姊看齊。

而我低頭看著飄動的百褶裙，如遊樂園的旋轉木馬，揚起，落下。當時心裡只想著，再飄高一點，再高一點啊....

最終，距離神秘的終點，還是有一段距離，但女孩修長勻稱的腿型，仍成為我一輩子審美的基型。

倒數80天。

我們約在西門町的瘋馬，因為女孩下午一點要回補習班，只能從12點待到1點50分。

"無所謂。"，我聳聳肩，反正也沒有什麼想法，甚至，我有那麼喜歡175女孩，就像她喜歡我一樣嗎?

電影叫"神通情人夢"，大提琴的SOLO讓我沉浸著，完全沒聽進去女孩說了什麼話。但我記得，她撫摸著我的下巴，咯咯笑著，然後順著音樂的節奏，依著我的胸膛，每一小節結束，就挺身啄吻我的脖際一下。

還沒到男主角的電子和音進來，我就發現了不對勁。

它硬了。

我推開175女孩，雖然她雙臂環著我的頸子，但靠這麼近，還是擔心會被發現的尷尬。女孩被推開時，一臉錯愕，隨即領悟了什麼，開心地，笑了起來。

倒數65天。

我陪著女孩繞著學校圍牆走著，她說，她爸爸很生氣，因為她的成績絕對考不上國立大學，這讓他很丟臉。

"喔。"，我應了聲，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畢業典禮結束以後，你在教學大樓後面等我一下"

"喔。"，我隨口應著。

看著她沉沉的書包，嵌著肩膀上深深的壓痕，相較我掛著隨風飄揚的空書包，反而是喉嚨裡，卡著啞啞的情緒，說不出一句話來。

倒數58天。

畢業了。

校長致詞，典禮結束，各班帶回教室，導師感性的勉勵幾句，才10點多，同學們扛著書，往圖書館，往補習班，往人生的道路前進。

我靠著牆，等著175女孩。

十來分鐘後，女孩用一條粉色手帕， 摀著嘴，遠遠地小跑步過來。我站直轉身面向她，滿腦子狐疑。那是個燥熱初夏，女孩微喘著，雙頰略粉，襯著摀著嘴的方帕，抬頭直直盯著我。

"嗯，妳，我...."，我被她盯得不知所措。

畢業禮物!

對啊，要交換畢業禮物，暗，女生都要這個!

完了，壓根忘了.....

"那個，我，嗯，對不起，我沒準備..."

女孩眼裡閃著靈光，不說話，只是繼續摀著嘴，盯著我看。

"因為，那個，我不知道妳想要什麼，所以，那個，等一下可以陪妳去找....."，我的大腦少見地全速運轉，試著拖過這個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

女孩瞇著眼，因為看不到嘴型，我不知道當下她是生氣，無言，還是什麼情緒。在她之前，我沒有跟女生這種火星生物打過交道，對於女生躲避的態度，一度讓老媽擔心。

"那個，妳有想要什麼東西嗎?"我搔搔頭髮，試著讓女孩說些什麼。

還有，她為什麼一直摀著嘴?

她的高壓教授老爸一直唸她? 被同學欺負?

被我欺負? 嗯，這個很有可能，但是把球殺在她的臉上，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說了，她也說了沒關係，那天晚上頂著紅腫的額頭，還是有說有笑的啊.....

後來我才懂得，女生天生知道該怎麼捉弄男生，這是一種貓與鼠的基因關係。

"唉呦，妳得說話啊...."，終於，我放棄抵抗，舉手投降。

這個反應，終究變成習慣，保持到現在。

175女孩低下頭，猶豫了一下，終於放下手帕，然後，像是下了怎麼樣的決心，倏地抬起了頭。

"妳，妳，妳塗了口紅!?"，我驚嚇地瞪大雙眼，退了半步。

或許是我的反應太大，女孩一下子脹紅了臉，眼神瞬間黯淡下去，低頭輕聲問道："是不是很醜?"

素顏，只塗口紅，肯定是突兀的，就算是17歲的荳蔻少女，白皙吹彈的175女孩，倉促之下，沒有唇筆修邊，又是第一次吧，沒變成如花般血盆大口，就已然萬幸。

但是，我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

在我17年的輕狂歲月裡，從不曾為了誰，挑戰自己的框框。就算是披著枕頭巾，拿著玩具刀，與鄰居黃毛追打，為了一句"看你不爽啦"，就跟隔壁班的國中男生，在走廊扭成一團。眼前，為了我，這樣一個混球隊的8+9，家教嚴謹，傳統教職出身的女孩，在1980年的普通高中校園角落，做了一件出格，被嘲笑，實際意義上社死的舉動。

為了我。

萬千情緒中，我看見175女孩，將欲擰出水來的手帕，用雙手不安地絞著，垂放身前。42天以來，我第一次主動握住女孩的手，大聲地說："不醜，很漂亮!"

女孩咬著下唇，彎著眼眉，笑了。

原來，

"笑"就是個象形字，加一點青澀，一點點的不顧一切，和很多很多的青春滋味。

175女孩往前跨了半步，直貼在我身前，一掃方才的羞澀，散發出強大的御姐氣場："那，你沒有接吻過，對不對?"

"呃?"

我的運動神經跟感情神經，是兩套系統，一個是光纖，一個是撥接。

"你把眼睛閉上就好。"，我聽話照做，接著，什麼軟軟的東西，撞在我的下巴上。

"你低頭啦!"，女孩嬌嗔著要求我。

我不敢睜開眼，就像小學開學第一天，乖乖聽話。一個未曾體驗過的柔軟觸感，覆上雙唇，伴著陌生的香味，驚得我下意識摒住呼吸。

"你怎麼那麼笨....."，175女孩似嗔亦羞地嘮叨了一句，自口袋裡掏出了一包紙巾，開始溫柔地，仔細地拭去沾在我唇邊的口紅漬。我就像個做錯事的小男孩，雙手交疊背後，直挺挺地，僵站著，讓女孩一橫一橫地，在我的唇上，我的生命裡，抹上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