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在食.埋地芙娜】突尼西亞菜的女性主義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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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地芙娜,這個名字聽起來可能有點怪,但它的字面意思確實就是「埋在地下的女人」。不但名字奇怪,它的長相看起來亦極不討喜:是一盤在碟裡,深綠色到發黑程度的醬,醬裡放的是染成了黑色的肉塊。名副其實,像埋在地下的東西,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是女人。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艾苦

突尼西亞菜有不少好吃的,有最著名、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古斯米(couscous),有伴檸檬汁吃的布里克(brik),有適合一家人一起吃的恰克喬卡(chakchouka),也有廉價的街頭小吃弗里卡西(fricassee)。然而,在一堆美食之中,我最欣賞的似乎是埋地芙娜(Madfouna)。

埋地芙娜,這個名字聽起來可能有點怪,但它的字面意思確實就是「埋在地下的女人」。不但名字奇怪,它的長相看起來亦極不討喜:是一盤在碟裡,深綠色到發黑程度的醬,醬裡放的是染成了黑色的肉塊。名副其實,像埋在地下的東西,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是女人。

問本地人的話,會有不少人告訴你,這是他們其中一道最喜歡的菜色,有人喜歡一般餐廳可找到的,也有人只喜歡家裡母親弄的,各人有異,也非常尋常。我在這裡吃過最好吃的古斯米,也是出自一位朋友母親之手。

「現在我很怕你會不喜歡這道菜,」朋友說。她一天帶了我去一間餐廳,她覺得無論如何我也要一試埋地芙娜。

「不會的,」我一再強調。「無論如何我也不會不喜歡,」

菜到了桌上,我用鼻聞了幾下,覺得沒什麼大異樣,不像我們香港的臭豆腐之類,會讓一些人退避三舍的食物吧。我便撕下一塊法包,在碟邊沾了幾下,便放進嘴裡,細味一番。

「怎樣呢?」

「是很熟悉嘅味道,」我說。「有點像苦茶中藥。」

她大概不知道中藥的味道。「所以你喜歡嗎?」

這也是難以回答的問題。中藥伴麵包,可能難以想像喜歡不喜歡。我可以想像,有人會感到作嘔。

「不太喜歡,」我這樣跟她解釋。「但我敢肯定,未來的我會愛上這一個菜式。這是肯定的。因為我是一個真正的女性主義者。」

「這樣嗎?」

至少,這是我思考問題的方向。以前讀過一位美學家,開闊了的的眼界。她叫卡羅琳.科斯邁爾(Carolyn Korsmeyer),寫過《性別與美學》(Gender and Aesthetics)和《嚐嘔心》(Savoring Disgust)。

從感官上不太討喜的東西,通常能作為變革的動力來源。從演化論的角度出發,苦澀的東西通常不是好東西,一來人體需要糖份,我們自然演化出嚐甜的傾向,二來,自然界很多苦澀的東西都帶有對人體有害的毒素,誤食可招致嚴重的後果。這才會有神農嘗百草。

不過,看人類喝咖啡的歷史,會發現事情總有例外。我就曾聽過,一個在中國的老年人喝了一口咖啡,問是哪一味中藥。人不是從出生就能品嘗咖啡,這口味是需要時間建立的。曾幾何時,誰想到現代人的生活會離不開咖啡?早上喝一杯咖啡,這本身反映了某種意識形態的習慣。

品嚐咖啡的歷史是一種啟示,說明了品味有時不過是權力中心化的結果。科斯邁爾偏要從嘔心出發,是不具美感的事物通常是權力的相反。

「所以,」我臨別時帶了一個德國朋友去吃埋地芙娜。「你覺得怎樣呢?不好吃不要打我。」

「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現在的感覺。」

「香港的中藥味,我可以告訴你。」

「真的嗎?」

「真。不過我現在覺得不錯。你知道嗎?埋地芙娜的意思是埋在地下的女人,是因為這是一道女性主義的菜式。」

「請你解釋。不然我真的會打你。」

突尼西亞從來沒置身過權力的中心,世界才不管埋地芙娜,網上去找當地名菜,也找不著埋地芙娜的。但想像,一個突尼西亞人到香港去喝中藥,可能會像喝提神的咖啡。這可能成為了我人生一件想親眼見證的事。

艾苦
正在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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