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志在缓解抑郁的短途旅行

我的苦难显而易见：上了年纪，持续失业，再就业无望，婚姻只剩一张纸。父亲或许看到我的苦难，却不愿直视，春节在餐桌上和他对话，他没问我在外面是怎么过的，以为我怕他问。父亲说县城的外卖骑手年入6万，言下之意是让我也去做那个，我对做骑手当然没有偏见，只是恨透了父亲这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

父亲也很苦，73岁了，每月只有100多的养老金，他的渔具店还在开，过去几年都没挣到钱。我很愿意和父亲探讨他的苦难，一开口就被打断：不用你操心，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劝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人好好过日子，父亲的脑子真的坏了，我需要爱的拥抱，而不是说教。父亲认为，我的婚姻值得维系的重要原因，或唯一的原因，是我的女儿聪明漂亮，这个逻辑很荒谬。要是女儿不聪明不漂亮，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离婚吗？这是赤裸裸的绑架和勒索，把人当成工具，我几乎指着父亲的鼻子对他说：您错了，大错特错。

回到东阳的出租屋以来，我持续抑郁，春节加重了我的抑郁。我没心情找工作，不想登录Boss直聘，知道上面没有我的工作。迫切需要一场旅行来缓解抑郁——花钱找女人有同样的效果只是更贵，我盯上了磐安，卫星地图显示它被群山环绕，正是我想去的地方。从东阳去磐安很方便，先坐地铁去横店，在横店站换乘高铁，12分钟抵达磐安站，或在明清宫站换乘公交，40分钟直达磐安县城，票价4元。

在黉门广场附近的青云面馆吃完午餐，已是下午2点，有点晚了，我准备改天再去磐安。背着黑色双肩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在东街和十字街路口，我掏出iPad对着牌坊拍照。路过金玉巷41号的米拉烘焙时，我改用手机拍摄，iPad太显眼。

去年11月下旬，我曾无意中拍下米拉烘焙搬家之前的照片，那个下午东阳的天特别蓝，路口的建筑物有欧洲小镇的味道，迎面走来一群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过马路，叽叽喳喳很热闹，刹那间我无比想念女儿，她正在上小学二年级。春节前不久，米拉烘焙从新安街搬到金玉巷，我至少两次探访新店，没找到位置。

在库迪咖啡买了一杯9块9的慕斯豆布奇诺，站在门口喝完，春节长假最后一天，下午高峰时段，库迪咖啡一座难求，店里只有四张小圆桌。慕斯还是太甜，对牙齿很不友好，我发誓以后只喝美式，最多喝拿铁，绝不加糖，我没钱看牙医。

我还是去了磐安，呆在东阳不知道干嘛，也没地方去，大白天我不想回出租屋，空间太小，除了睡觉什么也干不了。不可能整天泡在咖啡馆，更不能一直在街上走，那样就成了真正的流浪汉，磐安之行像一根救命稻草，暂时赋予我存在的目标和意义。

下午3点多从人民路出发，搭乘地铁到明清宫，赶上4点发车的801路公交，4点36分抵达磐安客运中心。山路没有我想象的崎岖，路过长庚村时，公交车才爬了一段很陡峭的坡。我第一时间去售票窗口询问返程的公交，售票员说最晚一班是17点10分，明清宫公交站的班次表上写的是18点50分，春节期间801路公交提前收班，增加了我的旅行成本。

步行前往宝龙广场，看到几家足疗店，门开着，不见技师身影。路过几家面馆，查看价格表，发现磐安的物价比东阳便宜。经过库迪咖啡、瑞幸咖啡和星巴克，抵达安文中街和海螺街十字路口，这是磐安县城的心脏，左拐就是宝龙广场。近距离看到磐安的河（腾讯地图显示它叫安文溪），被河对岸山顶的佛塔吸引，掏出iPad拍照，在海螺桥上走了一个来回，大半个磐安县城尽收眼底。

旅行到这里其实可以结束了，不到下午5点，跑步去客运站，还能赶上回明清宫的末班公交，将交通成本控制在20元以内。不是说磐安不值得逛，而是我想省钱想疯了，不挣钱又不省钱，我很快会死。犹豫片刻，决定继续逛，我在磐安呆到晚上7点，错过了前往高铁站的公交，被迫呼叫网约车，返程车费超过30元。

我对着山顶的佛塔拍了很多照片，几乎穷尽所有可能的拍摄角度，夜幕降临，佛塔被点亮，愈发无处不在。傍晚6点的天空是深蓝色，群山黝黑的轮廓和安文溪畔的灯光秀构成强烈反差，我在溪边拍照，有上了年纪的女士好奇地看着我。我去了安文溪对岸，在壶厅一路上的磐东拉面馆吃晚餐，小碗大排面16元，在东阳至少要20。

我买了20点35分的火车票，宝龙广场有22路公交前往磐安站，19点收班。18点51分，我在安文中街用手机拍照，道路两侧的树木裹满彩灯，车不多，我冒险站在马路中央取景。18点53分，22路公交还有两站抵达，我跑步去洗手间（并非急着上厕所，主要目的是饭后漱口），在宝龙广场步行街入口，我摔了一跤，摔得很重。

我的右脚绊在一辆婴儿车上，车没事，我顺着惯性往前冲，未能站稳，重重地趴在地上，手掌和膝盖最先着地。时间停滞了几秒，一个年轻人过来拉我，我保持风度对他说谢谢，声音在颤抖。年轻宝妈上前问我的膝盖怎么样，我忍住疼痛说没事，连说了两声。不好意思在事发现场停留，我转身上电梯，去了二楼的洗手间，想跑却跑不起来。

19点01分回到宝龙广场公交站，22路车已结束运营，我连它的背影都没看到。

本次旅行日期2025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