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2)，聊天室裡的八卦

那是我人生衰到貼地的時期，為了讀研究院辭了職，窮到飯盒也買不起， 為了省錢，去街市燒臘店買一元一盒的豆腐花當午飯。

大學畢業時，我還以為電腦按錯鍵是會爆炸的，在圖書館的電腦打好人生第一封英文求職信，連打印機也不會用，呆坐半天也不懂問人，情急亂按下，不小心把打了半天的信都全刪掉了。我對電腦是完全絕望的了，畢業以來也從沒碰過電腦。

想不到研究院的論文已改用電腦打字，沒有人再用手寫或打字，跟教授的溝通也全是電郵，這些我全都不懂，於是，我被逼學起電腦來。幸好恐怖的DOS時代已過去，已踏入了視窗時代。

好友的老公是電腦工程師，我請他幫忙架起我第一台電腦，沒有牌子，就是當年的黃金商場電腦，他教了我基本用法後就人間蒸發了。那時我邊用電腦寫論文，邊用電腦看小齊主演的台劇，因此認識了我第一位網友。

我應該是在搜尋小齊的資料時，誤進了一個BBS的留言版，大家在談論小齊的歌和電視劇。其中有個香港的小齊歌迷跟我很談得來，我們後來也見過面，年紀比我小一點的辦公室白領。因為她，我參加了草創的歌迷會，從來沒做過追星族的我，去了紅館為小齊舉牌，跟着又認識了一群台灣的小齊歌迷，還相約出來吃飯。那張我保留至今的小齊照片，就是其中一位台北女歌迷送我的。但是，她的名字叫什麼我早忘了，樣子也有點模糊。但是，她說的話我還是記得的。

那時候大家的溝通方法是ICQ，怎樣用ICQ也是她們教我的。

因為她們，我知道這世界有聊天室。當年也是好奇去瞧一瞧，好像是其中一位歌迷帶我進去的，因此再認識了好幾位網友。那時我不太愛出聲，大家都以為我是男的。

那時代的聊天室，設計很簡陋，隨便打一個名字就可以進去。一個房間，人多時會有幾十人同時在聊，對白不斷往上滾動，也可以傳悄悄話給指定的人。

我去的那個聊天室，伺服器聽說是在加拿大，管理人是個台灣留學生(我後來跟他有電郵交流，談過聊天室的未來動向)，所以進去的大多是台灣人，也有一些香港人。大家都是講講生活這些輕鬆話題。

以下就是一些我經歷過的聊天室八卦故事(人名都是假的，但內容是真的)。

她原名叫M Chan，名字普通得如張三李四。但是，在聊天室，她卻叫愛神維納斯，她永遠躲在角落，很少說話。(其實她可能常與人家說悄悄話，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怎麼發現她常別人說悄悄話呢？

因為有一天，她竟然選中了我，給我傳悄悄話：

她：你常不作聲啊。

我：是呀。你也是。

她：我長得不漂亮嘛。

我：是嗎？

她：不過，身材應大則大，應小則小。

我：真的？那比我還要好啊，呵呵。

她馬上閉嘴。

有一天，一位陌生的聊天室客人跟我在聊天。那位客人說話非常風趣，逗得我不斷大笑。

M Chan忽然插嘴，完全視我如無物的跟這位客人自顧聊起來。

Chan：你住在哪兒？

客：XX。你呢？

Chan：我也是。你多大呀？

客：27。

Chan：跟我一樣啊。你是什麼星座？

客：射手座。

Chan：我們真有緣。我們住在同一地區、同年，還屬同一星座。

客：還有一樣是相同的。

Chan：真的？是什麼呀？快告訴我吧。

客：跟你一樣，也是女人。

Chan：我有點事，改天再聊。

我見過M Chan真人，我去台北跟其他網友吃飯時，她主動約我單獨見面。誠如她說，她真的長得不漂亮，如果一百分是滿分，她是不及格。但是，聲音很甜。她說男網友都喜歡跟她在電話聊天。不過，每次見面後都沒有下文。

那次會面，臨走前，她跟我說：「不要跟人家說見過我，好嗎？」

我答應了。事隔二十多年，恐怕她已經忘了我，也忘了我的承諾吧。

既然寫了M Chan，就不能不提她的過氣情人「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不諱言自己生性風流，嗜好就是追女生，他來聊天室的目的就是要找女朋友。他跟我說在交友網上貼上自己的照片後，點擊率過千。我說那你一定很忙了，忙於挑誰去約會。

我跟「柴可夫」沒有共同興趣，他讀營銷的，一講錢，我就頭痛。不過，他倒喜歡跟我在ICQ談他追女生的故事。他跟我聊，也是因為我見過M Chan。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見過她，反而是她自己到處跟人說，結果聊天室很多男客人都跑來問我她長相如何。我一概不答。

「柴可夫」好像跟我很熟絡。有一次，我們坐下來談談。

柴：你覺得我們會不會忽然拍起拖來呢？

我：不會。(想也不用想馬上回他)

柴：為什麼？因為我不夠英俊，我太多心？

我：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柴：哦。真好。我對你也沒有那種感覺。你知道我很喜歡M Chan嗎？

我：知道。你是其中之一。

柴：你猜我有沒有機會？

我：你不如叫她給你機會吧。

後來，他們散了。「柴可夫」不想再提這件事。

之後，我跟「柴可夫」在台北見過面，一起吃飯，同座還有好幾位聊天室的網友，有男有女。那時我才發現「柴可夫」有點語言天份，他會說泰國話，還跟我分析泰國話和閩南語兩者發音相似的地方。

我跟「柴可夫」的關係，就有點像大和由紀《窈窕淑女》中的女主角和喊她做頭目的黃包車車夫。他後來真的變成了我的司機。

如果有男網友約我見面，我都會找他去壯膽。他會開車來接我，如果網友要送我，我會告訴他，「柴可夫」可以送我回去。

後來，他很久沒來聊天室。聞說他轉移陣地，去了另一個聊天室獵食。幾個月後，他忽然跑來告訴我，他要跟女網友結婚了。

我恭喜他終於找到意中人。他說要請我喝喜酒。

我：這麼快結婚。你是奉子成婚？

柴：BINGO。

我：只有我一個網友，我怕悶。

柴：才不是呢，我準備了兩桌請大家。

喜宴那天我要出差，所以沒有去。他很喜歡泰國，婚後跟太太搬到泰國去。

後來我來了美國，給他寫電郵，三分鐘後他馬上回覆，說他的太太剛生了第二胎。

直覺告訴我，他是那種婚前風流，婚後很愛太太的男人。

(寫於2007年10月4日，增訂於2020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