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腐的話題

我的阿姨跟我母親關係親近，她有一女一子。我這對表姊與表哥最近剛好都要生第二胎，很快地阿姨會有四個孫子。表姊與表哥在他們四十多歲時接連結婚，那時他們的父親—我姨丈—方癌逝不久。

父親三天兩頭地拿婚事煩姊姊，還變著花樣敲打。「你跟男朋友還有的來往嗎？」「你跟他討論一下要如何辦，是要依他們澳門的習俗，還是依我們的？」「他再不過來提親，我就不准你們繼續來往！告訴他，我對他很不滿意！」「唉，你們就不聽我的，現在房價漲那麼多，你們結婚後要住哪裡？」「你叫他父母來台灣，我要跟他們討論。」

姊姊的男友可能不排斥結婚，但絕對不是現在。還要至少兩年，他才會拿到台灣身分證，在那之前生活尚未穩定下來，他如何考慮結婚？

哥哥在外地工作，始幸免於難，不然先被盧死的肯定是身為長子的他。他交女朋友的消息才傳回來，父親已經在煩惱了。「他老婆住進來我就不能穿內褲在家裡走動了。」「你不要再睡你哥的床了，那是他結婚要用的！」

昨晚，父親問我：「有沒有人在追你？」幸好我當下沒在喝水，否則真會嗆死。懵了，萬萬沒想到啊，算盤早已打到我頭上瞭，還傻乎乎地在旁邊看戲兼說風涼。他告訴我，要在死前完成兒女的婚事。—什麼封建的台詞都出來了。—我也理解，三天一小摔，五天一大摔的，他深感力不從心、時日無多，心裡著急。

在我左手邊的椅子上坐下，嗚嗚咽咽地說：「你沒看到姨丈死的時候，你表姐哭成怎樣？嚎啕大哭，因為她很後悔。」腦海中沒有畫面，我可能沒有參加姨丈的喪禮。

趕鴨子上架似的，太荒唐，太搞笑。沒想到我的人生會與「催婚」沾上邊，會出現「是否為了讓病父走得沒有遺憾而結婚」的問題。姑丈在醫院倒數的那段日子，我看著他們家在醫院與工作之間奔波；看著表姊考慮為了沖喜而結婚，沒料到今日我竟身在同樣的處境。父親大概也沒料到，自己有一天跟我姑丈一樣，在生命面前這般無力⋯⋯留下了許多未完成。

父親也許會有遺憾的人生，然而，婚姻、子女於我皆不必要，父親錯過了，更非我人生的遺憾。退步言之，假使我真將悔恨不已，而為了避免你我的遺憾，神奇地變出一個人，風風火火地結婚，然後呢，開啟偶像劇式先婚後愛的生活嗎？

我阿嬤五十多歲走的，那時我姑姑有一女兩男，我阿伯有二子，我姊剛出生一兩天。又如何？爸，你有覺得比較圓滿嗎？

我在想，在小說寫作專業裡有沒有專門形容「以前看人好戲，後來深陷同樣困境」這種劇情的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