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問題選邊邊,看齊澤克點講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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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澤克表示,哈馬斯的恐怖主義行徑當然應該遭到譴責,但以色列當局也不是正義的使者。齊澤克呼籲,大家要在兩股極端勢力之間,看到仍有渴望和平共處的溫和派力量。所以,以巴問題並不是在兩股極端勢力之間進行的單選題。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趙遠

2023年10月7日,巴勒斯坦激進武裝組織哈馬斯發動對以色列地區的突然襲擊,以色列當局隨之予以強烈的武力回應。巴勒斯坦地區重陷人道主義危機,大量平民身處戰火,隨時會出現難民潮問題。加沙地帶炮火連天之際,全球輿論也出現了廣泛的爭論——到底是支持巴勒斯坦,還是支持以色列?10月13日,齊澤克在Project Syndicate 發表評論,針對該支持和同情哪一方的問題,給出了自己的解答。

齊澤克表示,哈馬斯的恐怖主義行徑當然應該遭到譴責,但以色列當局也不是正義的使者。齊澤克呼籲,大家要在兩股極端勢力之間,看到仍有渴望和平共處的溫和派力量。所以,以巴問題並不是在兩股極端勢力之間進行的單選題。

首先,齊澤克明確表示,哈馬斯是恐怖主義,這沒有討論的餘地。接着,齊澤克着重分析了以色列當局的極端民族主義情勢。一方面,內塔尼亞胡政府正與極右翼勢力相結合。比如說,目前的以色列國防部長Itamar Ben-Gvir,就曾經與極端仇視阿拉伯人的Kach黨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Kach黨更是在1994年希伯侖的槍擊事件後被定性爲恐怖組織。在右翼勢力的影響下,以色列當局表示,政府的目標是要實現在巴勒斯坦地區建立專屬於以色列人的國家。以色列人定居點將覆蓋巴勒斯坦全境,從加利利,到內蓋夫,從戈蘭高地,到猶地亞-撒瑪麗亞區。另一方面,哈馬斯的襲擊淪爲右翼政府的口實。在哈馬斯襲擊之前,內塔尼亞胡爲首的極端民族主義當局正在與國內的民主派進行纏鬥,但經過哈馬斯這麼一打,以色列當局的內憂得以擱置,政府又開始團結,一致對外。甚至,有陰謀論的觀點聲稱,以色列憑藉著強大的國防預警系統和情報蒐集能力,怎麼可能對於哈馬斯的武裝行動一無所知?言下之意,哈馬斯發動襲擊就是中了以色列當局設下的木馬陷阱。

齊澤克說,兩國除了極端勢力,還一直存在著中間路線的力量。以色列方面,前總理埃胡德·歐麥特就提出,要一邊打擊哈馬斯,一邊與不反猶的巴勒斯坦人和談。在巴勒斯坦方面,也並不是所有阿拉伯人都仇視猶太人。在9月10日,有100多名巴勒斯坦學者聯合簽署公開信,誓與反猶勢力水火不容。

齊澤克表示,其實以巴兩國有着太多相似的經歷。歐洲的反猶情緒由來已久,二戰更是經歷了納粹的大屠殺,戰後才得以建國。如今,巴勒斯坦人又在重演猶太人的歷史。齊澤克說,如果要討論誰才是巴勒斯坦土地的主人,這個問題幾乎無解。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在這片土地上居住了幾十年;巴勒斯坦國甚至已經得到139個國家的承認;2012年,巴勒斯坦還成爲了聯合國非成員觀察國。以色列希望在整個巴勒斯坦地區建立一個純粹的猶太人國家,這是不現實的。

我們身處相對安全的地帶,觀察以巴紛爭,齊澤克的文章恰恰給出了一些思路。與此同時,齊澤克的文章也引發我對於「國家」和「暴力」這兩個概念的思考。

首先,兩股極端勢力的暴行都是在國家的框架概念下進行的。或者說,是「國家」這樣一個理念在爲暴力行爲背書。自從班納迪克·安德森出版『想像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以來,我們發現國家、民族都是虛構的概念共識。而政府、當局、佔優勢的武裝勢力,更只是企圖代表整個想像共同體的小團體。甚至說,這種代表關係並不能可靠地體現整個羣體的意志和態度。換言之,這種以「國家」爲單位的代表關係本身就是片面的。然而,在國際話語的討論中,大家的支持和反對依然是在國家之間 。大家選邊站,其實就是在大而化之地選國家,論斷哪個國家勢力代表公義, 用國家的概念來涵蓋所有該國的普通民衆, 想當然地以片面的代表關係簡化錯綜複雜的政治光譜。與此同時,國際的援助也是在國家層面的政府關係中進行的。民衆想要得到援助的實惠,必須耐心地等待,有時等得到,有時等不到。在這種情況下,國家是片面的代表,但在錯誤的決策之下,要拉著全體國民墊背,而在惠民政策方面,國家機構又成爲一種阻礙。

「國家」本身就蘊含著一種理所應當的正義。歷史上顛沛流離的猶太人,在巴勒斯坦地區建立一座庇護猶太人的國家,對於猶太人來說,以色列國就是正義。那麼,巴勒斯坦人爭取建國,不同意以色列獨佔巴勒斯坦地區,又何嘗不是正義?漸漸地,兩國人民開始不再懷疑這種在虛構概念下的正義。「國家」,這種理所應當卻又是虛構的正義,現在成爲了一種拒絕慎思的執念。

如果說,對「國家」的執念蘊含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正義,那麼追尋這種執念的一切手段(包括「暴力」),也似乎帶上了一種正義的光環。在追求社會公義的過程中能否使用「暴力」,如何使用「暴力」,對誰使用「暴力」,是否要與「暴力」割席,這些一直都是充滿爭議的話題。

在閱讀齊澤克的文章之前,我正好觀看了史碧李的電影《不作虧心事(Do the Right Thing)》。影片反映了美國黑人作爲弱勢羣體的困境,也直面了黑人羣體暴力抗爭的選擇及後果。影片的最後引用了兩位黑人民權領袖關於「暴力」的言論。馬丁·路德·金反對「暴力」,因爲暴力破壞團結,帶來仇恨,讓對話變成獨白,並將永遠留下創傷。麥爾坎·X則認爲民權抗爭不能完全否定「暴力」,暴力是自衛的智慧。

香港也曾經歷過社會運動的激蕩歲月。所以說,香港人參與以巴局勢的討論,絕不是旁觀者那麼簡單。「暴力」作爲一種抗爭的策略,應該如何保持和恐怖主義的距離?明明知道用暴力和強權對抗是以卵擊石,是不是就表示,可以利用暴力去傷害支持不同政治理念的平民?如果可以,那麼暴力永遠只能傷害弱者,卻不會去挑戰強者的暴力。「孤狼行動」更多是一種絕望情緒的表達。「孤狼」甚至可以理解爲一種暴力的勇敢,因爲「孤狼」暴力的對象是比他更強大的暴力機關,而不是去選擇傷害和自己一樣的弱者。

對於馬丁·路德·金和麥爾坎·X,並沒有誰是誰非。對抗強權的運動策略選擇,更不需要非此即彼。在現實中,兩位民權領袖也曾站在一起,緊握對方的手。如果暴力要成爲一種選擇,請讓它成爲智慧的暴力。用暴力去挑戰強權,而不要去傷害平民,不要去傷害普通的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任何人。

文中的兩條文章鏈接:

齊澤克在Project Syndicate 的專欄文章

關於Kach被定性爲恐怖組織

趙遠
香港中文大學英文系文學研究畢業,中學教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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