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饭桌上】二

3little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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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灶上的热水开了,锅盖再也压不住那要爆发的火气,噼啪地做着徒劳的抗争。我箭步过去把锅盖拿下,往水里撒了一大把粗盐,抄起清理好的芜菁叶一股脑倒了进去。火滋啦一声抖动着,芜菁叶被沸水顶上来,又被木勺压到了锅底……

刚被扫把规训整齐的细沙,还没来得及被收进簸箕,就又被一双凉拖乱了阵脚。"你哪儿走不好要从这儿走?!“白的声音又高了八度,我伸长脖子往客厅看了一眼,果然,趿着凉拖,裹着半身裙的老维娜抱着几条熨得妥帖的洗碗巾,目瞪口呆地立在厨房门前。她向我转过头,抖动着带髭的上唇,脸上的皱纹飞速聚拢起来,像一颗蕴含巨大能量的核桃,有金属感的声音敲击耳膜,“闭嘴!你。。。不知好歹的!我忙了一天了!我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她愤然转身,挺起胸膛,稳稳地踩着沾了沙子的坡跟凉拖走进厨房,走近我,把脸凑过来,好像要让我把核桃放在放大镜下研究一下。她忽然发出沙哑的咯咯笑声,好像兴奋的女巫,”你摸摸“ 她把手里的洗碗巾伸过来。它们还都暖暖的,很柔软,”很不错“,我应承着。”都补好,熨好了。唉,这个家没有我可怎么办。。。我那个老伴,就不明白这点。。。你看过他的照片了吗?是不是很英俊?“这位老人已经守寡了30多年,还很热衷谈论她的丈夫,虽然她常常前言不搭后语,但主题无非与教堂,上帝,丈夫,家务有关,还有她与女儿---白之间的持续的争吵。

火关了,厨房的热气散了。在我们铺桌布,摆刀叉和餐巾纸的同时,白又匆匆走出厨房,在客厅里大喊,”保~~(这是保罗的昵称),饭好了。“”来了!”几分钟后,听到保罗慵懒的回答,我可以想象他把自己高大笨重的身躯从沙发上拽起来的情景。他关上电视,下楼到了饭厅。

“哦~~,蓝色的天空,你黑色的眼睛~~”保罗高声唱起了歌,他的心情不错。心情不错的时候,他粗长眉毛下的棕色眼睛就会泛起淘气的光。“哦~~“他看到摆了西红柿的面包片,不由分说地拿起就吃,碧绿的橄榄油顺着指尖流到了手腕,幸福地随重力下坠到了保罗新换的乳白色短裤上,我几乎听到那“嗒”的一声。 正在用辣椒和蒜瓣煸炒芜菁叶的白侧身看到这一幕,秀气的脸扭曲了起来。“保!!你都不能坐下再吃吗?看看你又弄到裤子上!你知不知道这个有多难洗?” “抱歉。”保罗对着我说,绅士风度通常只展示给客人。他对白不置一词,只是走到洗碗池,扯了洗碗巾沾湿,在短裤上擦抹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掐着面包片。

晚餐经常在争吵和咒骂中进行。保罗的狼吞虎咽为他的新衬衫上又增加了几个油点,白因为保罗不吃烤番茄的皮而斥责他:对吃一窍不通。保罗通常对白的评价充耳不闻,当然这只是在他好心情的时候,不然,争吵就会升级。老维娜则神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停地打断我们的谈话,但当我们试图倾听她的时候,发现她的思路就像分叉的小径。我的耳朵比比嘴巴还忙,而只有在赞美食物时我们才能找到片刻的宁静。

Cima di ra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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