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自珍重

聽說你就要歸鄉過年，於是來信說起我的故鄉。

老實說，我的故鄉離我住的地方，雖然不遠，可回去的日子也實在屈指可數。至於過年，似乎很早以前，就覺得與我不大適合。

真正讓人懷念的，永遠不是一個地方，自然也不一定出生所在，就如詞典所說，便是我的故鄉。真正讓人快活的，也不會只是過年，甚至讓我最開心的日子，往往不在於這每年固定的幾天假期。

其實要說起來，也是有的談，寫下來的，似乎也是有的。只是這麽多年，寫過的，隨手散在幾個平臺，也有記在本子上的，搬家幾次，也就都沒了。雖然有時也會想起，但也不覺得特別可惜。大概寫的時候，原本也沒打算存之久遠，既然不見了，大概也不用更多談什麽。

我這裏要和你說的，只是一種感覺。

原來我只是有這樣的感覺，但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對。或者有了不對，又似乎只是自己一個人的錯。如今過了這麽多年，偶爾也能聽到相同的抱怨，大概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說的，卻也不一定只是一個人的事。

回故鄉，總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

但若是說自己不喜歡出生的地方，總會被人說成天性涼薄，起碼也是脾氣古怪，不容易接近的。我現在不這麽認為，但如此想的人，總會是有的。所以，我也很少和別人談起這個。畢竟沒有深入瞭解，總是有言多言少的顧慮，可不談談，又怎麽能深入呢？

這也是一個人變得慵懶的開始。什麽都不肯爭辯，也總覺得發生的，存在的，似乎都有自己的原因。正如橋下的水面，忽然冒出一個飛碟。若是它就這麽消失，我應該也只是看上一看，既不會拍照，更不會發消息。飛碟出現，確實奇怪，但對我來說，奇怪也就奇怪了。它和我的生活，並不相干。那麽自己的生活，也就可以抹除這一點點小異常，於是就繼續過着自己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不能說很好，但總之也不能說是壞。

過年大概也是如此。

我也沒什麽能夠告訴你的，但這種心境，你是明白的。

過年開心的人，總是有的。但努力扮演自己並不相信的角色，大概讓人開心足矣，但讓自己也跟着開心，總有些牽強。不過，這樣說，倒不是自己討厭過年，也不是不感謝這幾日的空閒。只是覺得，有的日子，我們只有假裝安靜，也就能讓人滿意；而有的日子，則還需要主動迎合，才能算是盡責。

人生很短，總是勉強，讓人還是覺得吃力。

路上不開心的時候，我還是希望可以不打擾別人的不開心。但旁邊沒有人，我又實在沒有什麽不開心的理由。

我當然也喜歡和人談心，最好是多談些廢話，而不必有什麽主題。該來則來，該走則走；來得無需在意，走的也更不留根蒂。在最安全的地方，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看書就看書，要放屁就放屁，臭也只是臭自己——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節日。只是這樣的節日，似乎也無需固定在哪個日子了。

節日往往是帶有強制性的，這一點只要干過什麽儀式組織的人，都能明白。

你將回去，我也將回去，只是你我都有些話，是沒辦法說給別人聽的。

希望你能快樂。

大寒，雪意濃厚，雲腳低沉，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