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3 day6: 黃頭回家

yellowh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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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感謝這一切結束得如此之快,不像buibui病了七年,後來幾乎天天導尿,是我留他讓他受苦太久了嗎?黃頭末日甚至不到一日,也不讓我選擇,我只能握著他的手,送別黃頭。

意外發生的瞬間,總是再平常不過的日子流轉,一點也不特別;你的世界卻從此不同了。

那天半夜我終於完結「Orange is the new black」 最後一季,和貓兒luna 上樓,關燈。突然樓下傳來撞擊悶響,接著是貓兒黃頭的嗚嗚哀鳴。

我下樓看,黃頭以詭異的姿勢倒在鞋堆裡。看來他吐了,嘴角還不斷吐出白沫,後來獸醫說,那是因為心肌劇痛。

黃頭的下肢癱了,我知道事情嚴重----但不知結局已至。他的大眼睛望著我,眼中是不能理解這一切變故的驚惶。

要快送醫!24小時的急診動物醫院名單,快找!我把手機和筆電都搬到他身邊,一邊安撫他,一邊找。看著他也是安定我自己。

才知道要備妥半夜急診動物醫院的名單多麼重要。我太久沒更新了!以前buibui 用到的那兩家獸醫,網路顯示都不再收夜間急診了。網友整理的急診清單,大多沒人接電話。

這時黃頭還是很堅強地想要站起來,用前腳拖著自己四處爬,喘氣,白沫隨著前行。

我終於撥通一家動物醫院,說好馬上過去。裝籠、叫車,這城變得陌生。

(以下摘自那時的日記)那夜輪值的獸醫說黃頭是「動脈栓塞,可能很嚴重。你知道動脈栓塞嗎?你手機自己古狗。」態度很不優,但算了。有人要來接小兔子(遺體,好像是)所以,黃頭又等了一下。

總之先止痛。要打某種針,有兩個選擇:一是四千,一是一萬一 。我問效果有什麼差別(日記只到這裡,就沒了。)

那天白天黃頭還是不知老(死)之將至地大暴衝,練習狩獵技能。就如同他生前的每一天,總是搞出很多把戲,扣除掉貓族平均睡覺的十八小時,他很能自己找樂子包括欺負luna。

情況凶險,獸醫說可以等天亮再轉去有高壓氧設備的動物醫院,試試看。黃頭先被移入住院的籠子裡,獸醫要我付三萬,一直催我先去領錢,前幾一百公尺就有提款機。想來是太多人送來瀕死動物就賴帳落跑?

黃頭在籠子裡,還是喘著氣,眼睛直盯著我,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見」我。籠外掛牌寫著「黃頭:很乖,先勿餵食」之類的交班註記。喔,很乖!這從來不是獸醫或美容業者會給黃頭的形容詞。熟識的動物醫院鄭醫師的媽媽老是跟我抱怨:「你們家黃頭把我們鄭醫師抓得......」,鄭醫師會要媽媽別說了。

天亮我先回家,很快又接到電話,再趕到醫院。獸醫師已換了另一批,看來比夜班的稱頭。兩位獸醫圍著診療檯上的黃頭,很委婉地說:「已打了兩次強心針,還要再打嗎?」

我知道他意思。

「不用了。但是要讓他不痛。」

沒有痛哭失聲的抓馬,他們讓我跟黃頭話別。我謝謝他有長得像鰲拜的頸邊長毛,也像鰲拜似的霸道、理所當然活了這一生,給了我和認識他的人那麼多的歡樂及安慰。有同事的臉書頭貼是與黃頭的合照。再沒有一隻貓會像你一樣如此具諧星體質,渾然天成的痞子貓。

我也感謝這一切結束得如此之快,不像buibui病了七年,後來幾乎天天導尿,是我留他讓他受苦太久了嗎?黃頭末日甚至不到一日,也不讓我選擇,我只能握著他的手,送別黃頭。

一夜未眠,我們一起回家。Luna 聞了聞箱子裡的黃頭。她知道。

動物禮儀公司的接體員黃昏時來接黃頭,是位穿黑西裝的小T。仔細交代我們第二天要接哪裡搭接駁車上山,火化黃頭。

一室都是傷心的人類,為各自的四腳家人。

帶回一罐很白的細小骨頭,黃頭回家了。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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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head許多事若不寫下來,就像沒發生過。做為寫字維生的人很少寫自己的事。但我想在這裡試試。在遺忘之前,寫下我想記住的那些人、那些事,尤其是人生至此,動念就會一秒落淚的事漸多。或許寫下來,就是最好的 closure? ----那些我絕不願他們如霧般消失的人與動物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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