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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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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的12小时

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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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问我,我在那栋仓库里待了多久。

我们好像是傍晚到的。或是下午?我记不清了。

去的时候我乘着一辆卡车,和柯岩他们一起。他们要去城里采购,我本来只是搭便车。他们听说我在休息站附近找到了工作,就一定要送我过来。其实下高速的路绕得很远,我不想麻烦他们。可是他们太热心了,好朋友嘛。我遇到难事他们总是很上心。

在下高速的那段路上,车还爆胎了。大家都下车,师傅去修车,几个人帮忙。我不太会这个活,只能在旁边看看。我其实很担心的,这是别人的车呀,坏了要赔的,得赔多少钱啊。早知道就不让他们送了。

修了挺久的。柯岩可能也帮不上忙,就过来和我聊天。说着话,就在我面前开始方便。我一直不喜欢他这一点,总是很随便。虽然是泥路,但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嘛。他不听我的。

对了,柯岩不太喜欢我的这些朋友。说话也不愿意让他们听,有人一靠近,他就不说了。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他不想说,我也没办法。

我已经不太记得他说了什么,车的声音有点大。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挺大的。

我想起来了。到的时候确实已经傍晚,太阳落山了。我特别喜欢太阳落山的时候那点火烧云,特别像奶奶烧着了的头发。不过肯定还是云漂亮一些。白得更纯粹一点嘛。

仓库蛮暗的,白天的时候,墙上的大玻璃窗会透光,倒是也能看清楚。

门口放了一根很大的蜡烛。蜡烛是白色的,差不多到我腰那么高,上面缠着红色和蓝色的条条。没有别的光源了,原来老板也窘迫呀,省点电嘛,我们都理解的。

我的工作听着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把仓库里的货物从一头搬到另一头,分门别类整理一下。虽然我以前干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活儿,但是这个仓库里没有搬运车,面积又挺大的,还是要忙很久。老板知道这活辛苦,所以给我安排了一间房间。就是仓库里那个废掉的电梯,很大的,比我自己的房间还大点。本来是运货用的,不知道怎么就坏掉了,就不用了。我每周来上班的时候,忙完了就可以在这里睡一觉,第二天再走。

是老板这么说的。这是我第一天去上班嘛。

电梯里有床,用木头箱子搭的,垫了一张破床垫,能凑合睡睡。我不介意,反正也不是天天睡在那里。

我朋友们看到这个电梯后,都很喜欢,进来就不让我出去了,说要帮我干活。我怎么好意思呀,我知道,这活很累的,他们哪干得来这个?可是他们太热心了。

太阳落山之后,柯岩把蜡烛点着了。他有夜盲症,天一黑就看不见东西。一下子仓库里来了好多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我不明白,是不是老板还雇了其他的员工?我本来有点担心,睡觉的地方只有这一个,他们要是跟我抢的话,我怎么办啊。后来柯岩和我说,都是朋友。他这么说了,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吧。我从来不知道他认识那么多人啊。

我挺无聊的,躺着快睡着了。他们在那里来来去去的。中途柯岩过来给了我一根铁棍,上面有个把手,有点像枪,只不过它更粗。他知道我睡觉喜欢握着东西。我奶奶说这是没有安全感。你知道什么是安全感吗?我奶奶说,安全感就是蜗牛的壳壳,你把壳壳摘掉,打碎,那蜗牛就死了嘛。别人是没有壳的,要换个办法才能弄死。

奶奶就是打个比方嘛。

我当时真的差点睡着了。他们突然开始很吵,好像在吵架。过了好一阵子,就都朝我围过来。我有点害怕,他们以前打架都很厉害,虽然是朋友,但是大家还是难免要吵架的。可是我怎么劝呀。

柯岩站得离我最近,他问我喜欢谁更多一点。我真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老脍哥,东哥,黎阳哥,他们很不一样。老脍哥其实是我最怕的,他很凶,力气也大。我记得他来我家做客好几次,奶奶总是给他让座,沏茶。奶奶说他疼我,可是我还是怕他。黎阳哥和东哥是兄弟,长得挺像的,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还会认错。东哥说话有点结巴,他一结巴我就想笑。

也没有更喜欢谁。大家都是我的大哥嘛。

大家好像身体都不太舒服,柯岩说他们在仓库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吓了一跳。仓库还有不干净的东西啊?但我看黎阳哥的身子,好像长蛔虫了。我很着急啊,他来帮我的忙,所以现在我要帮他的忙。

我能看见他肚子在蠕动啊。恶心死了。他小时候长过一次的,当时村子里的医生给他喝了药,然后蛔虫就跑出来了,他们就拿火烧掉了。蛔虫肯定怕火的嘛。我也不是医生,身上没有药,只好将就一下。

我本来要用门口的蜡烛的,但是柯岩不让,他给了我一个打火机。我本来嫌打火机有点小,但是柯岩调了火,火就大了。黎阳哥身体很壮呀,小的火怎么能把蛔虫逼出来呢。

而且最后逼出来了,很大一条,恶心得很。烧了好久才烧死。嘿嘿,我没想到,老脍哥和东哥居然怕蛔虫,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他平时可凶了。我要不是怕老脍哥教训我,我肯定忍不住要笑。他们明明身体不舒服,还一个劲往电梯里爬,不敢过来。我和他们说没事,我都把它弄死啦,还把它弄远了一些,他们还是很久不敢动。这可能就是年纪大了,性子总会变的嘛。我爷爷也是,年轻的时候可威风了,可是后来,奶奶随便说句话,他都能吓半死,哈哈哈哈哈。

东哥和老脍哥是颈椎病,老毛病啦。躺躺就好。我看仓库里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就让他们在床上先休息一下。

箱子上的防尘布都还没揭下来,他们真是什么也没干呀。明明不会干,还要来帮忙,最后反而弄得身体不舒服。奶奶说的对呀,他们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那些箱子看起来大,其实还挺轻的。比我以前搬过的轻多了。大概有四五十个把?我本来打算一口气搬完的,可是搬完差不多一半,柯岩就过来吵我,说让我别弄了,让别人弄。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不是挺多人的吗?怎么都走了?我问柯岩,柯岩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老脍哥和东哥真的挤在床上睡着了。我和柯岩只好在窗子旁边坐着。柯岩想要走,他总是想要偷懒。虽然说老板雇了不止我一个人,但是他们总得来和我交班呀。柯岩就说,等天一亮就走。我同意了,这还差不多,天亮了要是他们还不来,我就去告诉老板,雇那么多人还不如雇我一个呢。

柯岩死活都不肯睡。但是我只要闲着,我就想睡觉。睡了多久?不清楚。醒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都是火,我下了一大跳,叫柯岩一起救火。柯岩居然一点都不怕,还骂我动静大。他说那是朝阳的颜色,我难道认不得朝阳吗?但是好像确实没感觉热。柯岩说要走,说老脍哥他们早就走了。我也想走了。柯岩觉得那些不是火,是朝阳,我还是担心他看错了。他有时候也会犯错的,之前有一次我们回家路上,土路中间有一条蛇,他非说是绳子。后来听说有个小孩就被那条蛇给吃了。

临走的时候我把门口的蜡烛灭了。我学着以前他们的样子,捏一下火芯想把它捏灭。可是没灭,蜡烛倒是倒在地上了。这得赶紧扑灭啊。还好我有经验的,奶奶在我小时候教过我,担心蜡烛吹不灭的时候,就把烛芯剪掉。我带着刀呢。不过这个蜡烛有点大,刀太小了,是个水果刀,所以我又踩了踩,确定它灭了我才走的。

所以肯定不是我闹的火灾,对吧?

那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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