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
认识蓉姐是在L县到省城的大巴车上。我返城实习,她是工作在L县的外地人,要进城去看望母亲。她坐我旁边,大巴车上放着一个很久以前的电影。我忽然听到旁边有人说:“以前张曼玉还很年轻啊。”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挎着一个样式普通的包,眼眶下有略显浮肿的黑眼圈,样子很温和。我问她是不是经常看电影。她苦笑了一下,说:“没有,我就是已经很久都不怎么看电视了。”
“那您业余时间都喜欢干什么呢?”
她眨眨眼:“我哪里有业余时间,工作太忙了。”
因为无聊,我们开始闲聊,我得知她是一个宠物医生,感到非常惊讶。L县是一个十八线小县城,近几年养宠物的风潮刚刚兴起,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设了连锁的宠物医院,还有了专业的动物医师。
在我的印象里,做宠物医生的人非常少,应该是一个非常抢手的稀缺职业,而且据说在大城市执业的宠物医师,都收入不菲。但是这位宠物医生看起来很节俭,穿戴朴实,进城还挤大巴车。蓉姐很快就用一个提问回答了我的好奇:“你知道这个行业为什么稀缺吗?每年学动物医学的人其实都不少。”
我莞尔,蓉姐这个反问相当于在说:我们这一行又累,钱又少。
蓉姐说:“宠物医师挣的在小县城确实也不算很少,但是对比我们付出的工作,其实薪酬和劳动是不对等的。”
“很多实习生实习第一课就给劝退了。动物不像人,有问题能告诉你。如果非说像人,就像不会说话的婴儿,它生病的时候喂食、把屎把尿都是常事。小狗经常一言不发就拉一地,医生还要去给它清理。如果没有爱心和恒心,是坚持不下来的。”
我顿时想起了上次我和朋友带猫去宠物医院做绝育的时候,看到医院里有一只狗在地上拉了一泡屎,一群医生兴奋得不得了地围过去:“004号大便成形了。”
“对,就是这样,我们跟踪‘患者’的病情时会要求主人拍宠物的粪便照片,因为这些‘患者’不会说话,我们就只能尽可能地全面观察。要求照片要近,清晰,不能开美颜……你别笑,真的有主人开美颜相机,他觉得大便太丑了。”她给我看他们工作群,一群医生在吃饭的点愉快地谈论宠物的大便。
就这样,我听蓉姐说起了她的故事。
蓉姐年少的时候生长在桂西北农村。村子里没有中学,她需要步行三公里到镇上上学。每天放晚自习走回家都已经是深夜,前面的路都还好,有同行的小伙伴,唯独快要到家的那个岔路口上有一片坟场,夜里有磷火荧荧漂浮。而同学们和她早就在前一个路口告别了,她每每走到那里就特别害怕。
有一天,她快走到那片坟场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个阴影,她吓得头皮倒竖,看到那个阴影还有尾巴摇啊摇,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她壮着胆子走近去,忽然听见它汪汪叫了两声,一看,原来是家里的狗。
在蓉姐的家乡,人们相信狗能够看见和驱赶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蓉姐走在自家的狗身边特别安心。从此以后,狗每天都会准时到坟场外面的路口等小主人,把她安全地接回家。这样一直持续到她快要毕业的夏天,狗因为误食了别人投放的毒鼠药,在她面前抽搐着死去了。
她哭了好久,然后下定决心要学兽医。这样就能不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学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也不能。”蓉姐说完这句话,无奈地笑了笑。
中毒动物的抢救是非常困难的。蓉姐做了执业医师后遇到的第一只中毒的狗,狗主人带着小狗来看病,说狗误食了毒鼠强。当时狗看起来精神状态尚好,但蓉姐看出不对,主张要趁药性还未被吸收,尽快洗胃和输液。狗主人看了看自家狗,又看了看洗胃和输液的价格,开始打电话。一通电话下来,他开始指责宠物医院虚张声势,说几公里外有个兽医站,打针只要十几块钱。
蓉姐挡不住,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那只中毒的狗走了。
然而,过了半个小时,狗主人和他的狗又回来了,狗倒在主人的怀里,一抽一抽的,抽搐得抱不住,狗主人说,兽医站说太严重了,治不了。蓉姐看到狗已经口吐白沫,内心叹气,错过了抢救的黄金半小时,毒性十有八九已经被吸收了。她和同事竭尽全力抢救了半天,还是回天乏术。
“其实如果他当时要救他的狗,即使先不说钱,我也会救的。”蓉姐叹着气说。她说,这是她从业生涯以来遇到过的最无力的事。
她后来就做过一次这样不管钱先救狗这样的事。有一天轮到她在医院值班。夜里没有人,她就睡了,凌晨六点,她忽然被电话惊醒。一个年轻女孩抱着她中毒的狗在医院外面等得火急火燎。
蓉姐立刻起床,也不问费用的事了,先打开手术室,给狗做检查,检查过程中狗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她听诊的时候,忽然发现狗的心跳停止了。
蓉姐眼角余光看到年轻女孩站在一边,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只一直抹眼泪。蓉姐内心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先不告诉女孩小狗已经停止呼吸,尽管死狗当活够,先再救救。她开始给狗做心肺复苏,抱着不一定有结果的微弱期望。按压了十几次后,奇迹发生了,小狗的心跳开始恢复。
蓉姐不动声色地料理完一切,给狗挂上液体,才告诉女孩:“好了,你的狗好着呢。”
女孩不知道她的宠物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但还是如获大赦,连连道谢。但是对于蓉姐来说,战役还没结束,她还要密切观测狗的输液情况,看是不是有过敏。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孩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过了一会儿,蓉姐一抬头,看见女孩拎了十几样不同的早餐进来,有米粉,包子,油条,稀饭,简直是把整条街的早餐铺子都搬了进来。女孩害羞地跟蓉姐道谢:“我刚才看您这么辛苦,也没来得及吃早餐,我想帮点忙,但是也帮不上。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各种都买了一点。”
蓉姐说起这个的时候,感慨:“很多养宠物能坚持,对它负责的人,是很有爱很温柔的人。”她哈哈笑着告诫我:“你找对象的话,可以以他对宠物的态度做一个参考。也不是说他对宠物好就一定对人好,但是他如果连对他的宠物都不负责任,那对你就可想而知了。这其实是一样的,很多人刚开始养宠物,看中了宠物的可爱,就像喜欢我看上了我年轻的容颜,但是我不可能一直都年轻漂亮,宠物也会有生病的时候,照顾起来很麻烦。这时候就要看它的主人是不是负责。”
在小县城做宠物医生,最困难的还是人们对宠物医疗的误解。有的人认为给动物治病花钱不值得,有的人对宠物的习性完全不清楚。有的人则认为医院应该100%治愈宠物,不然就不应该收费。蓉姐说:“我们给宠物治病就和给人治病是一样的,存在风险,有的人看做手术之后宠物的情况还是恶化了,就责怪我们,说没手术之前还比现在好,但是他不知道疾病就是一个慢慢发展的过程。”还有一些人,低估了宠物医疗的开支,认为宠物护理“凭什么比人还贵”。
蓉姐很无奈:“这个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给人解释一次。我们现在国内研发的动物医药不成熟,很多药物都依赖于进口,所以治疗成本就很高。”而且,“宠物护理比人麻烦多了。”
她记得有一次一个年轻老板来宠物医院给狗洗澡,一问洗狗需要花40块钱。他不干了,指着前台接待小妹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骗人医院,敲诈呢?洗条狗就要40块?我洗个车也才50块钱。”他连骂两分钟,前台几乎被骂哭了,蓉姐听到动静,出来给他解释:“洗狗和洗车是不一样的,洗车车又不会动,狗是会乱扭乱动的,洗狗的人有被咬伤和抓伤的风险。”
年轻老板骂骂咧咧地走掉了。后来有一天,医院接收了一只腿瘸了的狗,狗主人戴着压得很低的帽子,墨镜和口罩,把头也勾着。前台小妹悄悄戳戳蓉姐:“看,这是上个月骂我们的那个人。”蓉姐看了在前台登记的名字,还真是。原来,这位年轻老板的狗不知道为什么有天忽然瘸了,他的好友给他推荐去蓉姐所在的宠物医院治疗,他想起那一次过节,不好意思去,就抱着狗先去另一个护理店看了半个月的病。结果给狗治疗了半个月,狗瘸得更厉害了。他的好友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拖着他去了宠物医院。
“这些都是他好友告诉我们的,他的朋友也是我们医院的忠实客户。”蓉姐笑着说。为了避免尴尬,她假装不认识那位年轻老板,按流程给他的狗做了治疗。后来,狗渐渐能正常走路了。年轻老板主动找来向他们道歉,感谢他们救护了他的狗,不然按护理店的说法,这只狗注定就要残疾了,而护理一只残疾的狗是很困难的。
蓉姐做了十多年的宠物医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狗主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年轻女主人D,她的父亲养了一只狗,这只狗一直都是老人照顾,给狗喂食,给狗洗澡,她没照管过。后来父亲年纪大了,手得了关节炎,无法再帮狗洗澡。D觉得狗太臭了,到宠物医院要求给狗做安乐死。蓉姐觉得蹊跷:“我们的安乐死是有名额限制的,只能给绝症或难以治愈、非常痛苦的动物做,你的狗怎么了?”
D女士说:“我家的狗得了绝症,治不好了,特别的臭。”
蓉姐追问;“你要给它洗澡呀。”
D女士:“洗了,还是臭。”
蓉姐头一次见到因为狗臭要给狗做安乐死的,感到匪夷所思:“那你把狗带来,我免费给做个检查。”
听说检查免费,D女士乐滋滋地把狗牵过来了。蓉姐检查了半天,狗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没有给专业人员洗过澡,耳朵进了水有点发炎,肛门腺没有及时清理。她决定劝劝这位女士:“你买个十几块钱的消炎药回去给狗洗耳朵就好了。”
D女士:“十几块要滴到什么时候,不如你给我安乐死的药,我回去给它吃,长痛不如短痛。”
蓉姐恐吓她:“安乐死的药比消炎药还贵。”她想着这位女士这么怕花钱,用钱肯定能吓退她。
没想到D女士大概是考虑到长期花钱不如短期花钱,十分坚决:“不管了,就安乐死吧。”
蓉姐这下火了:“你如果这么想要它死,你随便送到什么菜市场自然有人给你解决。我是不会给它做安乐死的。”
D女士骂着“什么医院啊安乐死都做不了”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五年,D女士又来了,看来狗又挺健康地活了五年。她找到蓉姐:“这次狗真的不行了,你给我开点药我给它吃了安乐死吧。”
经过上一次纠纷,蓉姐觉得不能相信这位女士的说法,于是让她把狗带来检查。D女士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从此再也没有打来。
“既然她这么希望狗死,为什么不直接把狗送走呢,送到菜市场不就好了?”我问。
蓉姐说:“可能她的老父亲不会同意吧。安乐死的药吃了狗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也没有太大的痛苦和动静,这样她父亲也不至于太不能接受。”
“还有一个老人,也差点就要把跟了他好多年的狗安乐死了。”
这位老人是个孤寡老人,有天上街,一只小狗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直跟着他。他就把小狗带回了家,喂点骨头和剩饭,狗也活下来了,一人一狗互相陪伴过了十几年。有天,狗得了病,撒不出尿了,整天哀嚎,或者在家里这儿撒一点尿,那里撒一点。他看见狗痛苦的样子,也很难过,决定把狗带去医院做安乐死。
蓉姐告诉他狗只是得了尿路感染,需要吃几十块钱的药。老人一听大吃一惊:“什么?二十块一天,我家的狗都是吃剩饭的。要是治不好,还不如安乐死了呢。”
蓉姐于是给他算了一笔账,如果安乐死花费三百元,他还不如放手一搏,让狗吃上和安乐死等价值的消炎药,如果不见好转,再决定让狗去死也来得及。老人犹豫再三,最后决定再赌一把。
结果,狗吃了不到一星期的药就康复了。老人每次见到她都感慨:“蓉医生,要不是你,我差点就害死了自己的狗。”
“我其实也理解他,老一代的小县城人,养土狗一直都是喂剩饭菜,观念很难扭转。狗的泌尿系统出问题可能就是因为饭菜里盐分太大了。我是觉得,他和自己的狗相伴了这么多年,如果随便就安乐死,太可惜了。”蓉姐说,“但是人爱不爱他的宠物,是看的出来的。”
今年六月,天气刚刚转热不久,一个年轻人把他的狗送来了宠物医院。狗是一只乖巧的一岁萨摩耶,后腿不知道怎么的完全腐烂了,烂成了一根蜂窝煤。年轻人把笼子扔给医生后,就捂住鼻子退到一边去了。蓉姐把狗抱出来,萨摩显然是极度疼痛,一直狂躁不安,为了方便检查,蓉姐就按平时的惯例招呼主人来安抚狗狗。但萨摩的主人只是远远看着,说:“太臭了。”
无奈,蓉姐只能和助手一起强行将狗按住剃毛做检查。她也没有多想,也许狗主人晕血,见不得严重的伤口。但检查完清创后,蓉姐一抬头,主人不见了。
蓉姐非常奇怪,怎么有这样的主人。中午,一对年轻夫妇匆忙赶到医院,向蓉姐打听:“您这里是不是有只白色的萨摩受伤了,小潘说他好像是腿受伤了。”
“啊有。”蓉姐更疑惑了,小潘显然是那个送狗来的年轻人,那么这对夫妇和狗又是什么关系?
女主人一见到狗的伤势,脸色就变了。蓉姐忙向她询问送狗来的年轻人的情况,才知道半年以前,这对夫妇从那个叫小潘的年轻人手里买下了这只狗,养了三个月以后,女主人怀孕了,家里的老人让他们把狗送走。尽管非常不舍,年轻夫妇出于不愿意为此和老人冲突的原因,斟酌再三,决定把狗免费送回给小潘。他们认为小潘是萨摩之前的主人,应该会对它不错。
然而,刚送回两个月不到,小潘就给他们打电话,说狗受伤了。
经过女主人,蓉姐才联系上了小潘。小潘匆匆忙忙过来付了手术费,又消失了。倒是年轻夫妇又来看望了几次萨摩,眼里全是心疼。女主人叹着气告诉蓉姐,他们买下狗之后,给狗买了全套的玩具、卧具,够吃一年的狗粮,送回给小潘的时候这些东西也都给了他,不知道狗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我们送狗回去的时候认认真真地给它洗了一次澡,它身上的每个地方我都亲手摸过,如果有伤我肯定是会发现的。”女主人摸着萨摩,几乎要哭了。
萨摩住院治疗了一个星期后,伤口已经开始好转,又长出了新肉。一天下午,蓉姐正在查看住院的宠物恢复情况,小潘进来了。他一进来就把蓉姐拉到一边,低声问她:“你能不能看出这只狗的病是怎么引起的?”
如果没有外力,狗自己是不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的,但蓉姐留了一个心眼,说:“这种情况有很多引发原因,我没办法明确指出是什么引起的,只能告诉你恢复情况和预计需要的治疗。”说这些的时候,蓉姐告诉我,她猜测小潘可能是怕她能从伤口看出狗受伤的原因,然后告诉那对年轻夫妇。
果然,她说原因不明以后,小潘脸色一下子放松了。但他随后又烦躁起来:“它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好?要不现在就出院吧,我寻思着怎么才能把它送走。”
“你可以找个愿意治疗它的主人。”蓉姐虽然对他的态度不满,但还是客观建议。她当时非常吃惊于小潘竟然觉得狗的恢复速度慢。刚送来时,萨摩的腿蜂窝状腐烂,没过一星期,伤口已经呈现健康的肉粉色了,现在在他们同事交流的群里发的图片看,伤口已经长出了正常的毛。
“我问过了,”小潘很焦虑的样子,“现在它伤成这样,愿意要它的也就只有那些果园啊鱼塘啊什么的了。”
蓉姐大吃一惊,连忙阻止他:“这只狗的伤口没完全愈合,需要持续护理。这种天气送到鱼塘去,会生蛆的,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蓉姐给我解释,萨摩耶是寒带雪橇犬,本来就不适应炎热的气候,L县地处北回归线以南,正值夏季,把一只受伤的萨摩像L县本地的土狗一样送去看守鱼塘,无疑是叫它去送命。
在蓉姐的强烈反对下,小潘才勉强放弃了立刻让狗出院的念头。但从那一天过后,他就消失了,医院联系他也联系不上。
“后来呢?”
“后来那对年轻夫妇给狗续了费,这只萨摩才得以继续住院治疗。”蓉姐的情感明显已经倾向了年轻夫妇那一边,毕竟,对于那对夫妇而言,他们花了完整的钱从小潘手里把狗买下来,也就拥有了狗的所有权,他们完全可以转手把这只纯种犬卖出去,但是他们为了狗的幸福,决定免费再把它送回小潘那里,却不想他们的爱狗仍然遭遇了这样的不幸。女主人告诉蓉姐:“一定要把它治好,钱什么的都不用担心,我们来考虑。”
蓉姐给我看照片:“你看,它现在趴下压着伤腿已经没什么反应了,之前疼的碰都不让碰。它也知道是谁给它解除了病痛,平时可乖了,看到我们过来就蹭。”
蓉姐开心地戳照片:“狗比起猫,看起来傻乎乎的。猫就更精明一些。”
我于是正好向她咨询我的苦恼,我家的猫对我爱理不理的,也不让我摸。蓉姐答得十分认真:“这和很多因素有关,可能是它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需要建立起安全感。不过也有可能就是有的猫性格天生不太亲近人,我们说猫和狗不一样,狗社交性强,会跟人有比较强的互动。猫就少的多。”她承认自己以前并不怎么喜欢猫,因为猫看起来都不太在乎他们的主人。但是一只小流浪猫改变了她的看法。
这是一个爱心人士从街道上救助的小猫,这位爱心人士因为救助的猫狗太多,自己也忙,就先让小猫寄居在医院,他每月给医院付款的时候顺便看看它。蓉姐说:“奇怪了,这只猫仿佛知道我们只是收了它主人的钱在照顾它,无论我们怎么喂它,给它铲屎,甚至给它擦肛门都是我们做。但是我们怎么逗它,它就是对我们爱理不理的。它主人每个月只来一次,一来,它就主动上去蹭啊蹭,仿佛记住了是这个人救了它,最初把它从快要病死的时候带回来的。”
她于是才相信猫也是能记人的。后来她代养过朋友的一只猫,那只猫就简直太聪明了,会自己到厕所里上厕所,还会守着主人起床。
“在这一行干久了,你有时候会不习惯在其他行业打交道了。”蓉姐说,“动物比人要好相处得多。之前我叔叔的企业让我去做管理,给的工资比做宠物医师多一倍。我去了几天,受不了,就又回来了。给多少钱都不干了,在那里呆几天,觉得我都不是我了。做这行又苦又累,但是看到那些受伤啊生病的小动物恢复了,在那里活蹦乱跳,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蓉姐说,自己怀孕的时候本来可以休一段长假,因为自己工作以来几乎就没休过一个完整的假期。但是因为小县城宠物医院缺有经验的医师,她还是挺着肚子经常去看看,“反正在家没有事做我反而难受”。我明白,这份工作能给她价值感。
蓉姐说,其实自己对孩子挺歉疚的,她总是忙于工作,都没有能怎么陪他。有一次她破天荒去学校接孩子放学,孩子特别得意地牵着她四处告诉别人:“我妈来接我了。”她觉得特别心酸,孩子平时一定受够了别人的询问:“你妈怎么不来接你?”
我安慰她,孩子长大了一定会理解的。她笑起来,说孩子长大一定不会想干这行了,像教师的子女,看着父母做这一行不错,会想着以后长大了也做,所以教师的子女可能也是教师;但是医生的孩子,除非家庭要求子承家业,不然怎么也不会再学医了。
蓉姐说:“我这个人也很乏味,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也不怎么看电视,学车我学了两年都没有学会,但是就是做这个工作,我就想一直做着。”她笑得眯眼:“你知道么,我学车真的把两家驾校都学倒闭了。我老公每次都拿这个笑我。”
我们聊起小地方经常有人抛弃宠物,还有网上虐杀猫咪的视频。我说国外虐杀动物好像是犯法的。“我们现在还没有防动物虐待的法律,只能靠道德去谴责。但是有一天会变好的,要慢慢来。现在很多人的意识也都转变了。”蓉姐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出这些话,好像讲大道理让她很不好意思,“就像给动物治病要慢慢地好。我们也会慢慢变好的。”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