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喜欢上一个大我20岁的人这件事

我是不会从头开始叙述我和他相识的过程的，毕竟这么久，且故事这么长。我的心已经慢慢封闭了，时间真实地愈合了所有的伤口，连甜蜜的瞬间也一并封存。感情的退潮好像逐渐老去的过程，经历了敏感多情的青年时期，漫长平淡的中年时期，然后在年老时记忆退却的某一个节点，一个你未曾想到的时间，戛然而止。尽管你知道量变产生质变的道理，但是真正目睹质变产生，痛苦和爱意都像被拧紧阀门的水泵一样被遏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记忆还是清晰可见，但是情感却像蒙了一层又一层的毛玻璃一样模糊不清了。

初恋就是这样终结的吗？我曾设想过若干个具有仪式感的结尾，也曾天真地相信老生常谈，以为这份感情会永远保存在心里。可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爱着他的我，被他爱着的我，被爱与分离所滋养和践踏过的我，都被时间磨平了。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结尾呢？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着，没有经历过处理的伤口，就像我膝盖上的这个一样，终究会愈合。

但是爱存在过，存在于每一次我下意识地念出他的名字，存在于见到长相相似的人时不自在的表情，存在于自慰前第一个想到的画面，存在于重复的场景出现时无可避免的Dajavu。在空窗期的生活里，与他的记忆仿佛是我头脑里唯一不停播放的电影，我一遍又一遍地放映片段，体味细节，增加余韵，直到胶片都开始重影，他的脸模模糊糊，就像是动画电影里的配角，最后脸也没有了，只有胸膛，手臂，相对瘦肖的腿部线条，从不拖下袜子的双脚，不是很大但是很好看的生殖器。

我是怎么知道我爱他的呢？记得有一次，不，好几次。我和他躺在一起， 我感觉清晨或是下午的阳光顺着我的额头到达我的胸口，再往下流淌到小腹，阳光唤醒了我身体里的溪流。湍湍的溪水被连接在一起，从额顶汇聚到小腹的深处，哗啦哗啦，流水的声音，我的阴道好像也在回应，她温柔地蜷缩再舒展开来，我想象我的阴毛像山谷里的蕨草一样，自由地生长和舞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说的“butterfly in the stomach”，也许人类真的有相通的感受和内在的触觉。我把手放在小腹上，感觉异常安全和舒适，小的时候我也有类似的感受，我管它叫“幸福的感觉”。他是第一个让我有这样感受的人，我告诉他我的感觉，然后知道了，我爱他。

他是那个弥补父亲角色的人，很老套的情节。单亲家庭的女孩喜欢上大自己很多的男人，因为缺乏父爱。正是这样，我爱上一个我幻想中的好父亲的形象的男人。我甚至叫他爸爸，因为他很多时候真的像爸爸一样爱护我，保护我，甚至唠叨我。我感恩这一点，也假装体会着洛丽塔一样禁忌却诱人的爱情。我是他的女儿吗？哪怕最后喜欢上了爸爸这个昵称，他应该也不会在插入的时候有这种变态的性幻想。我分不太清到底是哪一种依恋使得这段感情如此特别，那种混合的、不清不楚的、黏黏糊糊的、让人上瘾却又迷失的思觉失调症就是我恋情的另一个名字。

不过一个孩子的身份感始终无法让我像一个成年人一样面对这份感情。让我在面对他人的时候不自主地隐藏，也让我在面对情敌的时候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暗自神伤。我始终不配拥有一个成年女性一样解决问题和做出选择的理智与决绝，所有的行动看起来都是个孩子的无理取闹和消极反抗。合理猜想他应该不会做一个爸爸了，不过如果他在和我恋爱的时候多少体会到抚养孩子的不易，那也算是为我们一定会为外界所不齿的恋情填补了一些正向的意义。

听说好的爱情是会互相给养的，阴阳互补，正负相抵。按照这个标准看我和他不会是好的爱情，不然不能解释我总感觉魂不守舍，总觉得灵魂和身体一般虚弱。好像他拿走了我身上的部分能量，让我无处可逃，只能囿于这座囚笼。也许他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法，带走了我的魂魄，让我洇溺在他处，在分离的时刻投身欲望的烈火。也许他向山中的神灵许下了愿望，让我的尊严从高处降落，变得炙热又脆弱。他源源不断地汲取我体内的热力，代价是自己不停上火，嘴角生疮，连亲吻都不敢用力了。因为魂不附体，我变得疯疯癫癫，行事都没有逻辑。我曾赤脚爬上潭水尽头的百年古树，也曾在无人的庭院里赤身裸体，我可以把性命交给他然后闭着眼睛走上田埂，也可以在户外休息的片刻指引他的手伸向我的下体，我愿意跪下迎接他的宠幸，也愿意竭尽所能讨他开心，我想尽一切办法诱惑他，用自己青涩和幼稚的言语勾引他，我愿意在他面前做一个娼妓，不就是一副年轻的身体，只要你想要，全都可以给你。

可惜他是一个正常人，一个善良且传统的普通人。他并不需要这些，所有的付出与毁灭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脑内高潮，是我一个人人格分裂般的献祭和表演。我的虚弱来源于我的内在冲突，开源于我对初恋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少年时一拍脑门的热血。可如果这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独角戏，他是谁或者他几岁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我是不是也该庆幸，他是一个好人，且我并不了解这个人，且我们的爱情在步入世俗的规训前便已经轰然结束，留下持续良久的阵痛和记忆，也让初恋本身永远保持着金光灿灿的样子。其实现在看来，应当是我汲取了他的能量，是因为他把前40年积累的人生经验和爱情体验用在我身上，才让我飞速地成长。后来听说他安定下来，不再漂泊，身上的肉也多了几两，不免有些唏嘘。可能我占有了他人生中最好，最精华，最健康的一段时间，然后在尚未携手步入衰落期的时刻转身离开。我才是那个无耻的采蜜人，无情的偷盗者，是那个折磨精神使人屈服和改变的人，是那个用天真和愚蠢打败固执与偏见的人。成熟的男人看起来是一个受益者，但是年幼的少女何尝不是施虐者？我们都对复杂的感情视而不见，哪怕狩猎者与猎物都心知肚明。

很多次我会幻想再次遇到他的场景，可目前脑内剧场还不能摆脱带着现任耀武扬威的尴尬剧情，也许当记忆也随着感情永久消退，我便可以真正地放下，云淡风轻地，和他，和爱情，和那时候的我，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