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渴望更多的音
我曾经是个不确定的人—— 姜馨贺
记得两岁时
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叫王玉溪
也可能是王煜西
也可能是王裕希
也可能是王遇曦
也可能是别的
现在已经无法确定
因为我当时
还不识字
中文里字有很多,但普通话对应的发音并不多,这给口语表达造成了限制。汉语需要更多的音,来承载更多的词汇,减少口语中的歧义,让普通话在专业场合更精确,在文化上的更有表现力和创造力。
音节怎么就不够多了
从普通话的“基础设施”来看,汉语普通话的音节数量约400个,读音约1300个。这个数量远少于英语中的8000-20000个音节数。一个汉字往往就是一个词素,不像日语中可以重复堆叠日语的一百多个音节。由于1300个音远远不够承载所有词汇,于是汉语普通话大量依靠双音节词组,从而让每一个双音节词在单独念出来的时候依然能保有一定辨识度。
满打满算平方一下,所有读音潜在能提供169万个双音节词,以英语作为参考,英语母语者平均有三万的词汇量,英语中正式和非正式总共约100-120万的词汇,看似双音节词是完全足够的,而且这还没有算上多于两个音节的中文词。
但上述粗略计算存在几点不足,一是在句子中,词语的音调会随着前后词而变化,另外如果两个词声韵母相同,只是音调不同,在对话中仍可能难以区分,比如:时间是宝贵的/实践是宝贵的、做一下思想工作/做以下思想工作。如果无视声调,双音节提供的音节多样性就锐减到了16万。
二是有些音节的组合拗口不好念,比如“矫揉造作”,“国际组织”,所以有些音节组合上词汇较少甚至没有。三是受到方言的影响,尤其是南方的普通话使用者也未必能分清前后鼻音、平翘舌音、还有nl不分等,这都限制了讲者的语音精细度。或者哪怕讲者有意区分,听者可能也难以辨别。
过于拥挤的音节
而从结果上看,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普通话中的同音词语远远多于英语等其他主流语言,有些音节比如shi上的常用字太多,使得相关的同音词比较多。即便有上下文,同音或近音词依然能造成口语中的歧义,比如:警探检查了死者的笔迹/笔记。另一个知名例子来自赵元任——“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 他举这个例子是为了指出用罗马字母书写汉语的困难,上文哪怕加注声调,依然无以理解。
拥挤的音节包括:
势力-市立-示例-事例-视力
行事-形式-形势-刑事 (姓氏、行驶、幸事)
适时-事实、逝世-事事-世事(试试、失事、实施、实时、时事)
有上下文也依然可能混淆意义的例子:
发声是不可剥夺的权利/权力
由王大夫出诊/初诊/触诊
求得未知量x的导数/倒数
警察检查了被害人的笔记/笔迹,发现了疑点
黑老大的女人出浴/出狱时被人刺杀
民粹主义带来观点的极化/激化
字幕大行其道
另一个证据是,无论是电影电视还是长短视频网站,字幕都大行其道,而字幕在英语国家并非常态。以我喜欢的up主为例:小艾大叔的豪宅鉴赏节目,一串串顺口溜颇有文采,但如果没有字幕,不是搞装潢的想必听不太懂。于是……他家节目的字幕,特别大。
作为豪宅的看房视频,理解的难点有二,一是生僻专名:马来漆、西厨、壁龛、暖碟机、大横厅,二是文采:泾渭相会,怡情悦性。同音歧义也很常见:弧面-湖面、石材-实材。Dish-warmer, malay paint 这类的合成词如果用英文念出来,则理解困难相比普通话会小很多,美国人哪怕不熟悉装潢,估计也能听懂个大概。我甚至发现,专名越多的节目,越依赖文字表意,字幕字号也越大越醒目。相比之下,一个播客主播就只能通过补充说明来消除字词歧义,比如“这里说的公私(司)合营是私有的私”,其实比较影响节目的节奏。
专名理解困难,难以应对专业交流
许多双字词的发音撞车。这在日常交流中,可能问题还不算太大。但在进行深入讨论、需要用到更多抽象表达、无法避免专有名词的情况下,普通话口语相比英语,就显现出了劣势。
音不够多,首当其冲的问题是专名在口语中无法识别。想象讲者口述以下字词:(圣经中的)《申命记》/ Book of Deuteronomy。不了解基督教的普通话听众可能以为是“生命记”。你可以反驳说上述概念是西方文化舶来品,但如果你听人朗诵一首不太知名的古诗,那也基本只能猜出一半的词,且无法理解。
xī zài lǎng líng dōng ,xué chán bái méi kōng 。
dà dì le jìng chè ,huí xuán jì lún fēng 。
昔在朗陵东,学禅白眉空。大地了镜彻,回旋寄轮风。
最后,我相信,听不清华语歌词的不只有我一个人,一来歌里可以会用一些少见的新奇的词汇,二来曲调会干扰改变普通话的声调,导致歌词比对话更难听清楚。如果普通话有了更多的音,歌词也会更加容易理解,所以饶舌歌手在歌里加英文未必是纯粹显摆,也是在让歌词更抓耳。
解决办法
如何让汉语口语变得更加好用,听起来更省力?从方向上看,第一种是增加读音,开发那些容易发音,基本符合汉语规律,但未被普通话正式使用的音节。第二是利用现有字词读音,组合出新的词,这也是网络造词的主要形式。另外还有一种下策,就是无视普通话的规则直接强行插入外来词,这样的做法在专业场合比如学术讲演,或者外企员工之间可能作为权宜之计,但无法向更广大的受众推广。而从渠道上看,首先在普通话既有的框架下,创造出一些新的用法和词汇。其次就是允许各种语言、各地方言、以及亚文化圈对普通话施加正面的影响,以吸纳新的音节。
从外语借词
作为一个双语者,我对中英夹杂抱有矛盾的态度,在不少情况下,中文里其实存在对应的表达,此时插入英语是一种偷懒甚至是显摆,这是应当避免的(比如:“我来举一个example”)。但也有许多时候,英语补充了中文里不存在的意义,或者让表达变得更加简单,更加跟得上时代。很多时候,外语在中文句子里已经加以变形,符合普通话发音的一般规律,只是没有对应的汉字而已。
“这个方法很low(水准低,不高大上)”。注意汉语使用者在化用low这个词时,会发第一声lōu ,而不是更接近英语里的第四声。这主要是因为,lōu这个音上几乎没有常用词,而lòu上已经有了“漏“,”陋”等常用词,发在第一声上更容易听明白。
同理,”他是个gay” ,也是利用了一个空闲的音节,而因为gēi和gèi都比较空闲,所以两种读音都存在
留学生说,“我的作业明天要due (截止)”,due这个音在汉diū, 有一个常用词,不算拥挤
P图(photoshop修图),虽然/pī/ 上比较拥挤,但是pī tú 这个双音节还是未被占用的。
在下面的例子中,外语的发音正好落在汉语里意外缺失的音节上,这样通过借词就打破了既有的语音组合法则,通过重新组合普通话里存在的声母韵母,扩展了新的音节空间。
打call /kō/
hold 住 /hō/ 注意hold结尾的d被省略,从而符合中文字尾无辅音的发音规则
他润到美国去了。润的来源是英语的run,意为跑路,可能还带有一点(求)滋润的意义。如果按英语念ruang,就是新的发音,如果按字念润,run的音节上也比较开阔,没有别的常用字。
city 不 city, city的发音离汉语的常规较远,但大致可以念成“思一替”
当然也有很多外来词离中文发音习惯较远,在插入中文时就显得生硬,不容易也不适合推广
“研究一下这个case(案例)” 私以为case是个中英夹杂的反面教材。一来case的发音和汉语规则较远,二来“案例”也不是一个很拥挤的音节,其意义也比较清晰。但话说回来,kēi的音节其实不难发音,听起来也清楚响亮,值得在普通话中多加开发。
门店的收入不能cover(覆盖,承载)成本
未婚夫 fiance /fiāng sèi/,对汉语使用者就有点太难了
借词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更古早的还有沙发(sofa)、卡通(cartoon)、歇斯底里(hysterical),上海话里的嗲(dear)、混腔势(混chance,投机取巧、蒙混过关之意)。有些品牌为了提高语音上或视觉上的辨识度,会主动采取英语,比如手机OPPO,Vivo(当然也是为了显得洋气)。当然,也有一些中英夹杂的表达,私以为是应当将其汉化的。比如presentation可以称为“讲演”,brainstorming称为“集思广益/开动脑筋/一起出主意”也很好。
字母缩写
汉语中还使用了许多英语缩写,一大原因是拿过来容易,念起来省力。有些英语缩写和中文其实是无缝衔接的。央视曾经要求体育解说员不用NBA这个简称,改叫美国职业男篮。而同样是三个英语字母,为什么“NBA”的说法非常流行,但对于世界卫生组织或者世卫组织,少有人在中文口语中称其“WHO”呢?发音是关键,“恩必诶”的发音本就存在于普通话当中,念起来比“美职篮”还要顺口,但字母W和H不但不符合中文发音,而且念起来拗口。
同理,谈论经济时候大家喜欢说GDP(吉低辟),而不是“国内生产总值”,因为GDP完全符合普通话既有的发音规则。最近几年的流行的“PUA“(精神控制)也一样。CEO这个词则略有不同,因为C (si:)并不是一个普通话读音, 更多人会念成 /xī yī ōu/或者 /sēi yī ōu/ (sēi声母和韵母都各自存在于普通话里),尽管如此,CEO还是比“首席执行官”念起来更加简单经济,但可能没有“总裁”方便。
英语里也有类似的情况,简称受欢迎与否,取决于其增加了多少方便。口语里说到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大家会用AI(很好念)来指代artificial intelligence(难念),但不常用ML(不算很好念)来指代 machine learning(不算难念)。
借用英文字母这事,大家也早就干了很多年了:光碟的A面、B超、C罩杯、O型血、X光、P2P、PPT、PM2.5、手机APP。字典里也收录了其中一些。如果觉着这些英语字母在书面中不美观,不如为这些字母专门造字,将其同化。
吸纳方言
推广普通话带来了巨大的贡献,让十四亿人可以相互理解。不过,所谓的中华文化,微观上是由更具体的地方文化作为肌理,搭建汇聚而成的。在普通话已经得到推广的今天,我们要保护方言,发扬方言 ,因为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语言资源。
在普通话里缺失的音节,在方言里可能使用广泛。哇塞 /wà sèi/ 本是闽南话里卧槽的意思,七八十年代在华语区流行开,表达感叹惊讶之意,且并没有完全继承比较粗俗的本意。[卒瓦]cèi在北京话里是(弄)碎的意思。普通话从吴语中引入了个“覅”,多了个本不存在的fiào音,不过并没有流行开来。流行词“rua猫rua狗”中的动词rua存在于四川、贵州、河北等地方言,意思类似于“摸、揉、搓、捏”,但rua的意思更猛烈。此外还有,吧bià唧嘴等等。
北方方言在方言破圈的过程中输出了很多流行词,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其发音用既有汉字书写较为容易。“冤种”在东北话里原指因为蒙受委屈而闷闷不乐的人,现在在网上泛指冤大头、倒霉鬼。其他的例子还有,有内味了,夺笋(多损)等等。
语音漂移
网络卖萌的用语,其语音漂移的方向也有一定规律,不仅仅是选择了听感“更萌”发声位置。
一点点 → 一丢丢
我的脚→ 我的jio
很可爱的样子 → 很可爱的亚子
上述例子中,词语都是从常用词多的音节,飘移到了常用词少的音节,jio甚至是一个新音节。“亚”发音在口腔前部,和子的发音位置接近,所以念起来更经济更加省力。
外推发音,以创造新音节
普通话有22个声母39个韵母4个声调(根据处理方式不同会有小的偏差),若用简单连乘可排列出3432种可能的音节,但实际中所使用的不过1300余个,尚且不到可能数值的一半。当然了,三千多种理论音节中的一些较难发音,比如dü,或者zhin,但即便如此还有大量好用的音节被闲置。
口语里,有些词受欢迎,有些词很少用,无非以下原因:念起来朗朗上口、听上去清晰抓耳、含义上言之有物,从而以低成本高效地传递信息。有一个字能说清楚的意思,就懒得去用两个字来表达。人区分相近的内容,总是比辨别相异的内容要更困难。字词越是位于空旷的音节上,听者分辨理解之所消耗的认知资源就越低,口语辨识度就越高,更加抓耳。反过来,若一个新闻编辑说“是时候实事求是了,先在报道时事时试试”,听者试图理解所消耗的认知资源就非常高。
通过借用外语和网络造词,我们其实已经成功地开发了一些闲置音节了,另一方面,其实有些“新”音节本来就存在各地方言里面。除了上文中提到的,另有从英文里引入的例子包括,连接Wifi /wāifài/、我不care你是不是真心/kiè/。care是一个颇受中英双语者喜欢的外来词,kie的发音并不存在于普通话,但声母k和韵母ie是存在的,所以推广到这个音节,学习成本并不高,不仅英语使用者是自然而然,kie也存在于方言当中,比如在吴语沙地话里代表“磕碰”之意。care的意思接近“在乎”,“认为……重要”,但care用一个新音节表达,自然更加清晰利落。我们甚至可以为之创造一个新的汉字“上关下心”。
吸纳以前的汉语求资源
更加激进的一种可能的做法,是去恢复旧时汉语中的一些语言元素。(标准)汉语语音在音变过程中消灭了许多音节,例如**尖团合流。尖团音的区分曾广泛存在于各地口音,**剪刀zian/简单 jian,轻重qing/青草cing。粗略来讲,就是发尖音时,舌尖抵在前齿多一点。中央电视台《走基层百姓心声》中,主持人以普通话对路人提问“您‘幸’福吗?”的句子,各个人都有不同的回答,其中一山西太原的中年人回答道“我‘姓’曾”。普通话如若保留尖团音之分别,幸”是团音(xìng)、“姓”是尖音(sìng),上述歧义便不会出现。
在闽南语中,“姓”的声母仍为尖音s,而“幸”仍为团音h;热剧《繁花》中爷叔一角的口音明显有异于新生代演员,因为演员讲的是分尖团的老派吴语。尖团合流客观上导致一些音节变得拥挤,对于尖团合流,学界不是没有批评之声。再举一个好玩的例子,爵士乐的“爵”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仍为尖音,读作züe-zi,就比jüe-zi的更加接近jazz的发音了。
无论是尖团音,还是恢复一些以前的辅音,对于今天的普通话使用者都实属困难。尖音团音之间的语音区分度也确实有限,也是其在民国时期被标准国语所忽略不加区分的原因之一。
网络用语与音节空间
网络用语是新词创造的生力军。网络流行词在创造最初都以文本形式存在,但是其能否破圈,在大街小巷流行。除了取决于其表现力,是否抓住了时代脉搏,也取决于发音是否顺畅方便、听起来是否有辨识度。如果一个词只能在贴吧存在而不能挂在嘴边,其生命力注定昙花一现。
容易发现,最火的流行词,往往落位于未被过度开发的音位上。内卷本来是一个发展经济学概念,后来引申为(低效率的)竞争,“卷”在其音节上只有一个常用词。 “润”的音节上只有闰年的闰一个其他的词,也非常宽敞。“甩锅”、“坑爹”、“网红”、“猫奴”当中用到的各个字,即使单独拎出来也很有语音辨识度。
不明觉厉(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十动然拒(十分感动然后拒绝)、累觉不爱这些词,在构词思路上和英语里流行词 Imao(in my arrogant opinion ,依我高见)是异曲同工的,本质上是通过缩短音节和书写来减少了表达原意的成本。不过这些词都是在刻画一个很具体的情绪,使用场景比较狭窄。
土豪、神器、山寨等都是旧词新用,旧有的意义已经脱离现代生活,赋予了新的意义之后就相当于旧物利用,把空闲的双音节高效地利用了起来。这几个词使用的场景就非常广,可以和许多其他词进行组合,从而大大提升了语言的表现力。
有些流行词突破了普通话的发音规则,增加了中文的音节:
栓Q(thank you)、芭比Q (完蛋了) /kiū/,这些词其实也是在对英语进行改编化用,注意kiū的发音虽然不存在,但其声母韵母都符合普通话,所以大多数人能够念出来“腾讯QQ”。除了倔强的山东人会称其为“秋秋”,并把各英文字母统统改为正统汉语发音(参见《山东车牌歌》)。
我po了一张图 /pōu/ ,po是发布/上传的意思,来自英语post
微信的拼音简称是wx,但很多人喜欢打成vx,这是因为字母v念出来的时候,其元音是接近“微”的,而字母w则差太远了。
biubiu 模拟射击声、duang 模拟锣鼓声
当然也有些不太符合中文规范的例子:
YYDS(永远的神),S不太符合中文发音规则,一般会念成“挨思”
xswl(笑死我了),念起来比“笑死我了”的原文还麻烦,所以只会在打字时候使用
cos /kōs/,(角色扮演的简称),汉语使用者念cos发的音,往往不是英语的/ɒ/ 而是中文里的 ō, 但这个词结尾有s,离中文规范还是比较远了
凭空创造新的字词(及其困难)
英文里字母重新组合即可造词,新词也容易念出来,比如vibe或者vape。 汉语系统比较封闭,表音也不发达,造新字比较困难,加上今天我们现在已经不书写而是打字,既有的编码本并不允许你加新字。成龙说“不要给我duang~(模拟锣鼓声)加很多特效 ”,确实很有意思的表达,可惜没有对应的字表示。好在其实汉字也足够多,如果有新的发音,用既有的字来表示也行,但要得到亿万使用者的接受,成为一种约定俗称并不容易。
口语中要让一个新词广泛传播会很困难。中文词的基础是字,但同音的字太多,所以听到一个陌生的双音节词,听者很难还原出其由哪些字构成,预期到这一点,讲者也会避免说一些听者听不懂的话。有一些专名因为相近音的词太多了而影响到了其口语使用,比如编程中的“实例”(instance)或者“线程”(thread),哪怕程序员也不常挂在嘴边。
脱口秀喜剧通过提供创意,给语言提供了新的养分。谐音是脱口秀的常用技巧,比较中英脱口秀会发现,因为中文同音词多,所以中文脱口秀里的谐音梗占比会更多。比如: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董事长——王建国,我平时生活状态只有三种,中杯(悲)、大杯(悲),超大杯(悲) ——鸟鸟
但另一方面,过多的同音也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口语的创造力,如果一种说法对于听众的接受预期上是困难的,那么讲者可能不会去用。对于母语观众,中文脱口秀离了字幕,效果要差一些。这倒不是因为讲者吐字不清,而是因为脱口秀中文为了要抖机灵,某种说法往往是新鲜的,表达是前所未闻的,如果听众要花时间反应,在脑子里检索某些发音指的是哪些词,往往就错过笑点。比如,“齐桓公跟脱口秀大王有什么共同点啊,都得靠管仲(观众)“——呼兰
官方可以做什么?
最主要也最简单的点,就是不要以正统为名,反对语言的自然演变就可以了。如果一种创造走偏了(比如火星文),自会有其他使用者反对之,或者很快被失宠遗忘,不需要官方下场。而如果一种创造和演变在语言里生了根,说明人们用嘴投票,认同这种说法或者用法的好处。
口语应该被加以重视,义务教育阶段需要提供更多机会练习口语表达。部分由于长期以来汉字统一但方言林立的现实,我国有书面语强势而口语弱势的传统。相比邮件、短信和写作,口语是交流速度、交互性高、更有人情味的沟通方式,表情手势体态蕴含了额外的信息,当面没说清楚的地方可以立刻提请对方释疑,不同意的地方可以当即反驳对方也可以补充。在消费文化产品的时候,很多人喜欢看视频听音频也不愿意看书,说明前者吸收起来更加省力。在学术界,只会论文写作是远远不够的,在会议和工作坊做讲演、台上台下的语言交流,作为更敏捷的沟通媒介,相应的能力都是需要专门培养的。
如果我们要求更高一些,就像编程语言需要维护升级一样,官方可能也需要维护这门语言,这里的维护不是指固定一个语言不去流变,而是有意识地去吸纳好的进步,为新的可能性腾出空间。比如官方可以在每一个(理论)音节上,都找一个非常用字,专门用来表音。或者像台湾那样,用注音符号表音,马(ㄇㄚˇ, mǎ),相对于拼音的优点,主要是比拼音更形似汉字,插入文本中更加美观。
除了容纳新的发音以外,类似日语假名,这套系统更利于音译吸纳外来词汇。尤其可以更准确的音译地名和人民。比如魏玛德国依照德语发音应该是“崴wāi玛德国” ,马克龙的发音接近“马旷”。有了注音符号或者专门表音用字之后,就无需因为字义不雅而避开更准确的发音了,比如统计学里常用分布之一Poisson更接近“普哇宋”而非“泊松”。
纯洁性之争
不过骄傲于本国灿烂文化的人们估计会反对,这些人着迷于捍卫汉语纯洁性,往往又对中文毫无贡献。纯洁本身没有用,可能有一些美学价值,但高效传递信息才是语言的第一要务。
流行词和网络用语,和双语者有心无心的混用,有时指出了普通话拓展其疆界的方向。世界变化得很快,语言也要变化才能跟上,发展中文才是为了中文好,才是对母语的爱。不假思索的维持正统之纯洁,不过是缺乏创意者固步自封的借口。
普通话多少有人造的成分,离南方人的母语也有点远,它纯洁不纯洁的,就算不是个伪命题,你也很难说,纯洁性的追求比好用来得更重要?既然也是一种设计,总有可以增进之处。那些自以为是阻止中文生长演进的人,就让他们和他们的干瘪语言一起被淘汰就好。当然,日文中的片假名音译滥用确实有点过了,不用到那个程度。
结语
网上总是争吵那个语言先进,我觉得都是自尊心作祟,退一百步看,单论口语,普通话确实需要一些改进和演变,尤其是需要增加其发音。更多的发音除了能提高口语沟通的效率和专业程度,还有一些别的好处。
首先,对于用拼音输入法的用户,如果普通话发音更多,拼音的拼写组合也更多,那么同拼音的字词选项会更少,每一个词语在打字输入时的辨识度,也和在口语中一样得到了提高。这样一来,不但能够增加打字的速度,还能减少在输入法中选词翻页时对写作思路的干扰。其次,词汇发音多了,长期来看,还可以减少谐音金额歧义所致的尴尬和文化禁忌(四楼/吃点鸡吧/先进性教育)。
什么是对母语的爱?只有为其添砖加瓦,注入鲜活血液!
我的研究主业是经济学,而非语言学,而这篇文章也沿袭了成本收益分析的思路。万一有说的不准确的地方,当然欢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