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德成为一种阻力

“察言观色”是我一直学不会的课题，导致的结果是我与集体一向格格不入。可能不只集体，我与绝大多数人的交往总会碰到一层壁，我们互相无法突破这一层，尤其是与长辈。

当然我早早就察觉到这点，如果无法说出他人满意的话来，那闭嘴会是更好的选择。于是每当我与他人的交流过程中碰到想要反驳的地方，我总是停一停，在心里过一遍我想说的话。他人如何我不管，但我希望我能践行自己的礼节，所以给自己设立规矩——不攻击他人外貌，不攻击无法改变的事情，提出问题最好附带解决方案，不赞同的事情又无法交流则略过，看破不说破。

我本以为这是一种礼貌——以我的方式，但它在某些人眼中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于是我曾得到“木讷”的评价。

我在心里嘲讽他们，一个毫无自制的人随意使用语言当作武器，试图藉此满足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并将其奉为“能说会道”和“机灵”，这种不真诚不值得我学习。

我一向喜欢真实，尽管可能内心难以接受，但我还是希望别人能够向我指出真实。我宁肯忍受这种真实带来的痛苦，也不要虚假繁荣的安慰。与此对应的是，我张嘴说出的话总是不那么好听。

就像某些人噤若寒蝉的死亡。当时亲戚家一个小孩问我去世后的人如何安葬，我正在和他介绍火葬，他的爷爷就过来让我们闭嘴，认为这个话题太晦气了，不适合讨论。一个必然走向的结局，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无论过程如何，大家最终都走向了一个终点，殊途同归。那么对终点的好奇也是理所应当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些引而不发的潜规则，将一切状态都压在表面下，于是面上一团和气，背后暗流涌动。大家对传统道德的奇异遵循总是会让我感到疑惑，就像如今成为原子化的人无法理解当初家族式生存的道德逻辑。

这种道德往往在极微小的地方突然出现扎人，在意料不到的地方产生针刺般尖锐的疼痛，但一下就消失了，让人疑心这是一种错觉。就像在公交车上突然被精神矍铄的老大爷要求让座，而你是个晕车的倒霉蛋。

我的人际处理方式一向遵循镜像原则，即以对方对待我的方式对待对方，又不违背我个人的意志。面对善谈者我倾听，面对寡言者我陈述，对我好的人我以相同的方式回报，对我抱有敌意的人在无法远离的情况下也抱持相似的观点。事实上，只要掌握一定原则，这类一般性或者功能性的社交就不是问题。

但总有些时候，你要对抗的不是这种随时可以抛弃的人，你对抗的是你无法轻易抛弃的人，是你的血液，是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不可言明，是滋养你，撕扯你，又创造你的东西。这种矛盾更多时候体现在家庭，你无法选择你的出身，你只能接受。你也无法改变他们的观点，你只能沉默。

我时常想道德是否真实存在，人类社会为了发展合作逐渐制定生成一系列规则，达成共识的底层规则逐渐不再被谈论，于是它们拥有了另一个名字：道德。

换句话说，道德本身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为了解决问题和达成共识的方案。所以只要能够以不侵害他人利益的方式达成目的，那就符合道德。你无需崇拜某一符号，你只要尊敬某个人。你无需因为对方是你的长辈就无限制接受对方的观点并顺应，你只需要甄别此人说得是否正确，再有选择的接受。

如果有天某个集体以道德为由要你牺牲，那你就会知道那是无数人沉默的放纵，既然大多数人没有将道德应用在你的身上，那你也无需因为道德扭曲自己的意志。拒绝是自我的彰显，也是自我道德的最高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