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日記 | 裸子
原本以為這週和友人 N 等人的聚會無法成行,幸好 COVID 快篩試劑直到聚會當天早上仍是一條線;原本也以為這個聚會應該會是出國前最後一攤,但還是跟其他朋友又約了見面。
這些道別,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感傷,不過,不感傷的前提大概是因為相信著彼此還會再見面;或者,不擔心因為無法見面而無法維繫情感,而關係本是順其自然。
那天晚上,心滿意足地品嘗完 N 的菜餚後,我們三人聊起了這幾年對於地方的觀察,談笑間是幽默式諷刺;而我們都深知所謂「對地方的觀察」,更深一層,是隱隱作痛地,我和另一位同齡友人對於「熱血」的哀悼。
然而,在哀悼熱血前,我思索著,熱血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被塗上刺眼的豔紅,是不是僅是一位青年對於農村過於自滿的幻想呢?而這類由自我感覺良好拼湊起的「理想」,走著走著,盡頭卻不是啟靈式嬉皮聖地,而不過是,一群人新闢了一處隱密、嫌惡的,傾倒憤怒廢料的違法掩埋場。
也許前面這個描述過於嚴苛了些,畢竟對於在地方苦蹲十年起跳的人而言,那是多麼不公平呢。也許,他們也曾經是我,但他們卻有能力閉著眼睛,踩著刀山火海,跨過陰陽;而我無法。
流著熱血的肉體,磨到最後,是會破皮的。
跟高中朋友 Z 說起這件事時,她說:「也許不是(熱血)不見,只是暫時藏起來了。」
我很喜歡一個隱喻,那是我在樹木身上學到的。
樹木受傷,不似人體的癒合機制,而是透過一層一層新長出來的結構將傷口慢慢包覆住;幸運的話,這些結構將能夠有效阻隔病菌的進一步入侵與感染,反之,則只能任其在體內慢慢擴大、腐朽,終有一日倒下死亡。然而無論如何,傷口不會消失,它們仍然在。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將這裡的身分命名為「裸子」。
裸,naked,易於聯想到性或禁忌。
裸子,born naked,則是試圖反抗性化/物化裸體。
裸子,若將「我」假想為木本植物,則暗示著我的身體裡有一處無法癒合的傷口。
They don't heal. They just conceal.
然而,儘管傷口會感染發炎,我認為接近事實總是一樁好事,甚至是一種必要之惡。這裡的惡果僅屬於我個人。良藥必苦口。
年輕,曾讓我感到所向披靡;這裡的意思,並非指我在與人交際時顯露自傲,而是更接近於,在不理解脈絡的情況底下,便急躁地想將自己硬塞進一個位置,同時認為這是一個有利於所有人的作法。
在定居家鄉的這段時日,我才慢慢看見自己與家鄉之間,是層層保鮮膜;也在即將滿五年的此刻,透過與友人的對話,最後一次試圖撕開保鮮膜的我,說:
「我不想要再更靠近了,儘管我想理解她更多真實的樣貌,但此刻,先到這裡就好。」
新鮮感仍是有的,但新鮮所附贈的錯愕我暫且無法承受了。
至今我仍不確定,那樣的狀態,是「被」排除在外,抑或,我選擇將之排除在外。
也許這些困惑,需要更多時間與距離,才能解答。
嗯,結果我還是買了電子書閱讀器(笑),而且還先買好了十二本書,頓時覺得自己好富有啊;這下子終於不用苦惱我該放哪(幾)本書進背包裡了。
這十二本書中,有五本是早已列在待看清單上的,其他則根據作者及出版社來選擇;出版社比如春山出版或游擊文化。
書單如下:
- Virginia Woolf 《自己的房間》
- Virginia Woolf 《歐蘭多》
- 陳思宏 《樓上的好人》
- 홍칼리《紅線:我的性紀錄》
- 房慧真 《草莓與灰燼》
- 鍾永豐 《菊花如何夜行軍》
- 吳曉樂 《致命登入》
- Hannah Arendt 《過去與未來之間:政治思考的八場習練》
- Susan Blackmore 《迷因:基因和迷因共謀的人類心智和文化演化史》
- Henry David Thoreau 《湖濱散記》
- Andrew Solomon 《正午惡魔:憂鬱症的全面圖像》
- 黃崇凱 《文藝春秋》
在試讀陳思宏《樓上的好人》時,他引用了海明威《The Sun Also Rises》裡的這段話:
Listen, Robert, Going to another country doesn’t make any difference. I’ve tried all that. You can’t get away from yourself by moving from one place to another. There’s nothing to that.
我覺得挺適合此刻心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