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桃花源》觀後
終於看了傳說中的華語神劇《暗戀桃花源》,卻有不少失望。
也許很多事物都是這樣,盼望得太久,聞名得太多,內心預期被拉得太高,等到終於看到時擁有時總難免有些落差。類似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聽景與看景的差距,夢中情人與貧賤夫妻的差距吧。
我本以為這個劇的名字就是名字本身的意思,講某個人暗戀著桃花源這個地方,卻不是這樣。
(下文嚴重劇透,慎入。)
簡單說講的是兩個毫不相關的故事(劇中劇),兩個劇組同時拍戲,場地使用安排失誤,場租撞期了。一個劇組在拍《暗戀》,愛情故事。一個劇組在拍《桃花源》,古裝戲。後來兩個劇組決定共用同一個場地,並行作業各拍各的戲。
於是就有了空間的交叉,空間交叉就會有人物交叉,空間人物交叉就產生了衝突,有了衝突就必然有了戲劇。
劇中劇之一:《暗戀》
《暗戀》劇情很簡單,一對國共內戰前夕的情侶在上海分別。後兩人都去了台灣卻失去了聯繫,直到幾十年後病重的男子登報,女子看到尋人啓事才在老頭的病房裡重逢。
劇情就這麼短,幾個煽情的場景展現的是男女主人公的演技。如此而已。
如果只是這樣,充其量也就是戲劇學院的一部情感戲教學片,沒什麼新意。
劇中劇之二:《桃花源》
《桃花源》是古裝戲,情節也很簡單。一對農村夫婦婚姻不幸福,女子有了外遇,男子離家捕魚誤入桃花源。幾年後男子回家,妻子已另結新歡,男子也找不到回桃花源的入口了。
無非是陶淵明那篇文章的簡單復述。但如果只是這樣拍,甚至連一部教學片都算不上。
於是賴聲川把兩個劇情合在了一起,朝代不同,怎麼合呢?
他用了一個大陸喜劇小品(尤其東北二人轉)中最常用的一個手法——戲中戲。用拍戲的場景來撮合兩段戲,劇中人扮作導演和演員,演員不停出戲入戲講錯台詞把真實生活和劇本不斷混淆導演不停喊咔提醒演員又穿幫了那不是真的說台詞。
就這個路數。老實說,這個路數很多年前就倒了我的胃口,因為大陸各種小品節目里用得太多太濫了。
於是這種糅合頓時顯得無比生硬並破碎,到底是合還是故意不合呢?劇中的那兩個劇組爭場地的橋段真的有必要花那麼多筆墨去表現嗎?何不乾脆設計成平行的兩幕呢?讓兩個劇組,兩個劇情交替進行,按照第一幕第二幕的次序來進行豈不更流暢?
《暗戀》的劇情其實很平淡,幾乎就是某個時代愛情戲的標準俗套。演員正在誇張地催淚表演高潮浪尖上,忽然集體出戲,跳出劇情回到現實(劇組人員出現,類似導演喊咔),這樣安排的目的何在?讓觀眾對剛被摧出的眼淚感到不好意思嗎?劇中男女一秒鐘前還那麼動情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眨眼就拿起了手機滿嘴爐灰渣子話?作為觀眾之一的我當時的第一感受是——我好傻,居然被他們騙出了幾滴眼淚。等下要當心點,不要再上當。
我難以接受這種導演手法。就像某些搖滾樂開頭插入一段二胡或三弦就算作民族風一樣爛俗。這種為了追求解構嚴肅而故意消解一切正經的戲謔,現場觀感極度不適。
關於兩個劇中的「接地氣」
我不知道其他場次和版本是怎樣的,僅以我看的上海場(美羅城)的版本而言,插科打諢、低俗暗喻、成人笑話貫穿始終,有種沒必要故意那麼庸俗的庸俗。
劇中的《暗戀》大概為了迎合上海觀眾,讓演劇組導演的演員滿嘴上海市井髒字「嚓拿」,透著媚俗又過猶不及的油滑。從語用學角度而言,「嚓拿」這個髒字口頭禪在今天的上海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稍微顧及點個人形象的上海人都不會在公共場合隨便說出來。最常聽到這個髒字的場合大概是出租車司機開車在路上被某個二把刀新手司機別了道時的脫口而出。就好像一個東北人不分場合地不停地重復「我操」,或者一個寧波人「娘西批」不離口的樣子。你以為你是張大帥或蔣委員長嗎?
這是第二點希望跟導演商榷之處。為了接地氣而過分低俗,實在沒有必要,屬於過度愚笨的用蠻力,適得其反,自毀形象。
另一方面,《暗戀》劇中全篇揶揄男主人公的性無能,成人隱喻幾乎到了露骨的程度,這點很沒品味。如果用東北二人轉來表現,倒很合適。
《暗戀桃花源》的第三條主線是一個痴女,貫穿始終地出現在很多幕中,嘴裡只是念叨著要找劉子驥。這也太直白了吧。劉子驥就是陶淵明在《桃花源記》末尾寫的最後一個前去尋找桃花源入口的那個南陽人。沒找到,鬱鬱而終,後世就再也沒人惦記桃花源這回事了。
這個痴女不知與劉子驥有過怎樣的紅塵糾葛,魔怔了也要苦苦尋找他。如果以此來揶揄人類連這個瘋女人都不如,連桃花源這回事都不再提了,是否有點太簡單化了呢?
我看完全劇,覺得最失敗的一點在於我居然沒記住《暗戀》劇中的男女主角的名字。那個東北小伙叫江什麼來著,那個昆明女子叫什麼則完全沒了印象。
那麼還有暗戀的必要嗎?
暗戀什麼呢?
那個年代?那個年紀?那個純真?那個烽煙?那個亂世?那個前世?那個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世外仙境?那個找了半輩子直到把自己逼瘋的痴女人?
似乎沒什麼值得暗戀的,也根本沒有桃花源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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