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与现实的困境

1841年，爱伦坡发表《莫尔格街凶杀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标志了侦探小说的正式诞生。在随后的几十年里，这一小说类型杰作频出并且发展出了各种流派，时至今日侦探推理小说也还有不少的创作者，类似于密室杀人、无面尸、暴风雪山庄等经典诡计桥段还在被反复书写，很多人开始认为推理已经快到尽头了。虽然我一直对推理小说有兴趣，但也觉得以现代社会的科技支撑，想要实现真正的“完美犯罪”几乎是不可能的，上面提到的一些经典桥段构思确实很巧妙，但在现代社会背景之下，看似完美的手法却很难不被找到一点痕迹，所以这些“纸面上的解密游戏”一旦放到科技面前就很容易出现破绽，而且在大量作品的重复之下读者很容易产生审美疲劳，加之大陆很多描写现代社会的本土推理小说作品是在不能算精彩，要么是小说商业化很成功但推理元素匮乏，要么就是受国外作品影响较大，读起来总有种看翻译小说的感觉，所以对于近来出版的推理小说我都不怎么抱有期望。

去年理想国出版了香港作家陈浩基的《网内人》，说来惭愧，虽然自认对推理小说感兴趣，但平日看得也实在不算太多，而且多是早期日本作家的作品，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陈浩基这个人。这部作品其实说来内容并不复杂：开端是某日发生的14岁女中学生跳楼自杀事件，跳楼少女的姐姐刚好目睹了全过程，因为相信自己妹妹并不会轻易自杀，女主决定开始自己寻找真相，出于一些机缘巧合，一个名叫阿涅的黑客开始帮助其寻找真相，后面就是经典的“侦探+助手”一起寻找真相的故事。简单分类的话《网内人》应该归于社会派，相较于犯罪手法构思精巧的本格推理而言，本书的推理过程其实很简单，但由于故事背景的设定是现代香港，而且扮演传统“侦探”角色的是一名黑客，所以还是会涉及一些计算机领域的技术名词，不过作者本人是计算机科班出生，对于一些专业名词和技术的解说都很清晰易懂，所以整本小说读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有障碍。Wiki上对社会派推理的介绍是“某种程度上为反对本格派‘流于纸上谜题游戏’而生，强调推理小说不应只是推理，更应当反映并描写现实社会。此派推理小说较著重于社会写实。”本书虽说推理环节的相对弱，但也不像国内很多所谓“推理小说”的推理过程那么匮乏。

想来Matters上面香港人应该不少，对于作者描写的现代香港社会是否真实，想来我一个大陆读者也不便去做出评价，但其描写的地铁痴汉、校园霸凌、网络暴力、家庭隔阂、底层困境、性少数群体的畏惧、普通职员所受到的压榨以及由此激发的对名利场的不择手段的靠近，在我看来不管是在大陆还是香港，或者更大一点，这些都是在全世界普遍存在的现实社会问题。在我看来《网内人》作为一部社会派推理小说，在“以寻找真凶、探究作案动机的方式来描写社会当前存在的问题”这一点上是很出色的，而且有别于一些以警察作为主角的推理小说，本作中的侦探是处于灰色地带的黑客，这样的安排其实更为合理，毕竟警察不可能什么都能管，而且大多数时候法律也有其界限，尤其是针对以上提到的问题而言，当它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每次都能有完美的结局。但是，我认为本书最大的谜团不是导致少女跳楼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而是如何去解决其反映的社会问题。当今是互联网的世界，身在其中的我们都是“网内人”，书里描写的东西在真实世界中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不幸的是，无所不能的“黑客阿涅”不过是陈浩基创造的一个理想化形象，就当前的社会环境而言，期望真有这样的人出现为众人排忧解难无异于痴人说梦，这更像是每个人在现实中遭遇困境而感到无力时，所幻想出来的一个无所不能、跨越黑白世界、不受管制和束缚的英雄形象，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以算是作者对于我们当前所面临的困境感到无力，从而表达出的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书中的事件有阿涅去解决，那现实生活中的“网内人”遭遇的困境又有谁来解决？作者通过推理小说的方式提出了问题，但没有找到切实的解决方法，只能寄希望于理想化的黑客阿涅，那我们所憧憬的真实的未来又会是何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