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一日

今天一位香港歌手发布了一首新歌，叫《十年如一日》，是林夕作词，Christopher Chak作曲，熟悉香港音乐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词曲组合意味着高质量，脍炙人口的《富士山下》和《钟无艳》都是出自这个组合。

单曲发布之后，我第一时间开始了单曲循环模式，听着歌非常感慨，林夕现在每年作品越来越少，所以每一首新作都感到要倍加珍惜，而夕爷的词在我看来真的越来越朴实，但也越来越动人，大概是到了‘见山是山’的境界吧。听着歌，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讲话，讲这十年飞快地过去，人来人往，样貌衰老，但心智又拒绝改变。

十年如一日，这真是含义丰富的五个字。我们通常说’十年如一日‘总是会在其后加上一些动作，比如’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十年如一日地行善‘等等，在这样的语境中，这五个字作为时间尺度往往是指向一种漫长的内涵；但是这首歌又不是，’十年彷彿一日‘是白驹过隙，是时光飞逝，十年就像一天一样就过去了。但是你再仔细听歌，又会发现，这五个字又还是在说一种漫长时间中的不变，’连神采都改变，心智却拒绝转变‘，’为固执抱着成见‘。结合林夕这些年的经历，这些歌词也是一种自嘲吧。

听着歌突然想看看自己这十年又大概经历了些什么呢？最快的方法便是翻看相册，还好即使换了手机，但是硬盘却完整记录了2013年到2023年的所有时光影像。以4月4日为锚点，看看每年4月4日或这一天的周边日子自己都在干嘛呢。于是我发现，这十年的4月初除了拍了些奇奇怪怪的生活瞬间，也居然有些重要的事情发生或难忘的时刻伴随。

2013年，在广东开平碉楼，那是到广州后的第一个春天，第一次离开广州在省内旅游；

2014年的4月5日，拍下了一张薯片和啤酒的合影，可能是当时无聊，或者觉得好吃或好喝吧。桌上蓝色的线是网线，那时候宿舍还没有WiFi这种东西。

2015年4月，拍了一张麦当劳的巧克力味的甜筒，这次可以肯定是因为觉得好吃才拍的，现在这款甜筒应该已经下架了吧，当时记得有五种口味，五种颜色的甜筒可以选。这家麦当劳是在地铁站回学校的必经之路上，甜品站又很有心机向大马路开了一个小窗口，所以记得经常买来吃。

2016年4月4日，工作后的第一个清明节，记忆非常深刻，因为作为记者在墓园里采访了三天，整个假期呆在广州银河公墓，到4月4日是假期最后一天，也是当地人祭祖的高峰时期。记得当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但墓园依旧人潮涌动，热闹异常。在采访间隙，我望着墓园的一颗非常大的树努力长出新芽，那种新鲜的绿色让我震撼，我只记得那一瞬间突然对生和死这个议题有了一些新的理解，所以还是很感谢这段经历。

2017年4月2日拍下了大学图书馆门口的蓝天绿树，那个清明节几乎都在图书馆度过，因为辞了职准备考雅思。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考雅思，只是觉得辞职了，没有事情干，就报了名。那是并不知道这些看似奇怪的举动会为我的生活轨迹带来什么改变，只是觉得比起工作，能有时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4月心无旁骛地欣赏春天是多么幸运和美好的事情。

2018年的清明节，到了澳门，又一次喝到了最爱的维他朱古力奶，特意拍照留念。因为内地没有出售这款牛奶，所以每次到香港澳门都会猛喝一通，所以拍照是合情合理的。直到上周我还在跟挪威的同事说，我喝过的巧克力牛奶里，维他朱古力奶是最好喝的。其实细想，它可能并没有那么好喝，但是一来因为它稀缺，二来因为它很甜，所以喝到它能让我感到快乐，然后这份快乐跟着我跨过几千公里，伴随至今。到任何地方喝当地的巧克力奶然后跟记忆中的维他朱古力奶比较已经成为一种肌肉记忆，真是神奇。

2019年4月4日，一个周五，下午正在上班，突然摸鱼查到了当年1月申请的北欧学校的硕士项目的结果，被录取了，没有照片，但那个下午，阳光满地的下午，我很难忘记。

2020年4月3日，疫情爆发后的第一个春天，学校停止线下上课，校园暂时关闭，政府呼吁大家呆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世界一片兵荒马乱，但是我还是借着去图书馆借书的机会在小镇走了走，发现花开了，也没有人欣赏，他们就自己在阳光下默默开着，整个世界又突然变得安静祥和。我一直是珍惜和感激这份疫情期间的自由的，也是在昨天，跟一个来挪威交换的中国博士聊天，他说去年此时他人在上海，每天写论文，我说挺好啊，他说每天抢菜的压力并不美好，我无话可说。我说，我庆幸我不用跟你分享这种集体记忆了，虽然我深深知道这种’庆幸‘并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一年之后，他的记忆没有被抹去，但这段日子已经无人愿意，或者说’被允许‘提及。

2021年4月5日，小镇突然下起了大雪，那时候我正在写毕业论文。整整3个月时间，我没有其他任务，只需要写论文，期间搜集资料，找采访对象，啃文献，写作，每天和朋友骑着自行车8点从宿舍出发，晚上10点又骑着小车回去，那是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日子跟晚上10点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上冷冰冰的早春的空气一样纯净和清新。

2022年4月5日，到挪威的第三天，全新的国家，全新的城市，各种代办的事项，各种陌生的风景。我去办签证的路上沿着小河走了一段路，等着开始一段全新的冒险。

2023年4月4日，奥斯陆的积雪居然还没有化，大家都说这种天气比较反常，我也觉得。这个冬天的雪季过于漫长了，我想起以前无比向往下雪的冬天，然后实际上你真正经历过漫长的雪季之后，你会发现生活在下雪的城市并不全是美好的，因为有无比危险的冰让路面非常滑，鞋子踩在雪上经常就进水了，或者地铁车厢或者公交车上总是脏脏的，因为雪水化在了车厢，场面常常很不堪。不过很好，这也是全新的体验，这是过去30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夕爷在歌词里说，这十年仿佛是’原地慢跑‘，还好我虽然也是慢跑，但并非一直在原地。

感谢夕爷，给我一次契机，能够突然心血来潮回顾了上一个十年。这几天世界又是吵吵闹闹，怀念完张国荣又怀念坂本龙一，恰恰跟歌词里这句’彷似生老病死，非枉然，原地慢跑也自觉，怎么能望天、怨天‘相呼应，我们可能十年如一日站在原地，但是身边总有人生老病死，总有人在往前走，我们即使被动地裹挟着向前，也像是没有枉然过着自己人生一样，还是感激老天给予的这所有的经历，不敢抱怨，也无需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