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乱世中跨界——龙应台东京讲座笔记

nu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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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东京诚品听龙应台讲座,她讲起自己的三本书《目送》、《大江大河一九四九》、和最新的《天长地久》,在无意识间有了三次跨界。

《目送》的跨界是,这本书在中国大陆也很受欢迎,但流传最广的文章不是《目送》,而是书里的另一篇《不相信》,结合香港现状,龙应台邀请翻译在现场用日文朗诵了文章的一部分:

“曾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分子、自信的政治领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曾经相信过正义,后来知道,原来同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而且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同时就意味着不正义。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热烈主张某一个特定的正义,其中隐藏着深不可测的不正义。“

《大江大河一九四九》呢,则是跨界了国共两党都不愿也不 敢面对的平民苦难史。跨界了两岸三地不同的历史观。

她说现在的中国(人),好像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了,还有什么值得相信了。谎言像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包围着这个国家的历史和现实。现在这个时代,也是乱世。

我运气很好,今天就坐在龙应台的旁边,她演讲的时候,我离她也最近,一米左右的距离,就这么一直看着她。虽然我这两年已经很少再读龙应台,但想起几年前在大学图书馆,因为想要读新闻成为记者,还是捧着龙应台的书边读边流眼泪。

东京诚品所在的三越前,是日本泡沫经济时期,最繁华最让人能拥有财富梦的地方,现在已经冷清了不少。附近的三越商场,是日本第一家大商场,100年前的东京人是要脱了鞋才能进去逛商场的。碎花大理石瓷砖,宽敞厚实的楼梯,商场一楼正中间立着一座高大的五彩菩萨雕像,周围是像做梦一般的装潢,被爱马仕诸如此类的品牌填充满。

不过短短二三十年,世界就又变了个样,一切都在历史的不确定性中被推着走。龙应台说,樱花和红叶都不能在博物馆里看,需要在它们短暂的生命里,看它们生长和凋落,要在时间里看樱花、看红叶。

今天在场的中国人、或者华人,好多已经离开中国很多年了。最后一位提问的女生,从站起来说话就开始流泪哽咽,说了很多自己的成长和感受,她在日本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工作,有了不会说中文的小孩。听起来虽然像是私人情愫,但可以感受到她的胸口处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问题关于自己灵魂里的中国人身份认同,关于那想得而不可得的自由,关于现在这个乱世里中国人复杂的忧虑。

我也为她的问题而哽咽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站在历史的何处、命运的何处,对于我的母亲、我的血脉而言,我又身在何处。

《天长地久》,是龙应台为自己定义的第三次跨界。此时她终于站在自己人生的中间处,山地的鞍部,可以看见自己的来时路和去时路,可以看见自己上一代人和下一代人的路。她想在这个人生的位置进入妈妈的生命,但发现已经有点晚了,这个时候妈妈已经不认得她了。

龙应台是很多年之后才第一次去到江西找她妈妈的娘家人,去到江西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我的妈妈也是有妈妈的啊”,她那在江西做老农民的表哥把她妈妈上学时的木箱子书包交给她,说这是她外婆在举家搬迁时执意要留下的东西。龙应台曾经带着她的妈妈去欧洲,看着塞纳河,妈妈说“漂亮是漂亮,但还是浙江的新安江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河啊”。但妈妈却是在1949年离开中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新安江。

龙应台妈妈的故乡,也就是现在的千岛湖地区,1956年因为水利工程已经永远地被淹没在水底了,曾经的当地人如果要祭奠祖先和亲人,都只能划船到一个不太确切的地点,哭给一江水,外婆带着一家人迁徙到江西。龙应台呢,一个外省人的女儿,没有进入工厂,是去上了大学,还当上了台湾文化部长。乱世的历史让血脉相连的三代女性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命运。

我很想问问她,乱世到底给了人多少力量,又给了人多少遗憾啊。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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