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斩断了因果关系
来看看她至今为止的人生吧。
让我们把自己代入进她看看?
你在崩溃中长大。
从小,你就无法控制好你的情绪,大人们都说你是个性格有问题,没有未来的孩子。
白眼狼。
可实际上呢?你自小被全身性的皮肤病折磨。你是一个女孩子,但你却从小就被老师和同学嘲笑“是不是关节没有洗干净哈哈哈”。
大人们都不知道,因为你拼尽全力地在伪装。
你“开朗”到连自己都能欺骗。
你害怕穿裙子,因为衣料总让你感到不舒服,还会被男同学追着嘲笑你的皮肤病。
于是你在提心吊胆中长大。
你每天都很痒,全身都很疼,血、浓液、皮肤不时地和衣物粘连在一起,往往,你需要忍痛把它们撕下来。
连带着表皮一起。
好疼。
衣物上附带着血和浓液,还要被监护人指责是不是又去挠了。
可是,你也不想的。
你知道的。
在小学三年级时,你意识到你有鼻炎。
不论冬天还是夏天,鼻子都是堵着的。
睡觉、玩耍、做作业、和人说话……
你呼吸不畅通,鼻子里的恶心粘液淌个不停。
六年级时,你被查出了哮喘。
自那以后,一直到初中毕业前,你都要随身带着一种可以喷的药。
你呼吸不畅通,夜间也难以入睡。
你还要同时服用着几种药物。
你的父亲总说你是个药罐子,说你太娇气了,是心理作用。
可他不知道的是,你真的好需要药啊!没有药的话,没有药的话…
你的喘息就会骤滑至窒息的边缘。
那时,绝望就会降临。
你咆哮着,崩溃着。
你在表达。
尽全力了,表达的情绪却总是极端化。
你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你的情绪化会伤害到别人。
因此你尽力装得开朗,想着给别人带点好的事情,也渴望别人不要害怕自己。
你每天都活得虚假,虚假的活泼开朗。
可你的父母却在忽视着你。
由于你的极端情绪,父母和亲戚们不是对你指责,就是对你小心翼翼。
你就像一座故作开朗的孤岛。
还是你,你在崩溃中长大。
你很暴躁,但好在,生活不是没有光。
你把愤怒都发泄到了墙壁上。
墙壁,好白的墙壁。
而且,你的妈妈给你买了好多蜡笔。
真开心。
你的蜡笔有地方可去,可你的崩溃却无处可去。
于是你和蜡笔都选择了活在幻想的世界里——
墙壁。
小学四年级时,你被送去了乡下老家。
欺凌、性猥亵。
那是你生活的主旋律。
对了,还有你的皮肤病、鼻炎、咽炎,正是前面提到的。
欺凌
你其实是一个内敛的人。
在乡下的日子里,你只会说普通话。
而且你说话总是太直白,所以你只能一个人玩。
你对父母说的那些小伙伴,其实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因为你实在不能够告诉他们,你一边在被你的表哥性猥亵,一边在学校还被欺凌。
有一个女同学,她是一个小霸王,她将你的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用一种算术珠子用的塑料针每天上课扎你的手背。
你的手背上多了许多小红点,你努力掩藏着,不让你的外婆知道。
她只要心情一不好就会揪你左手背食指第三关节的表皮,到了冬天,你发现那里总是长冻疮。
“好疼啊……”,你总是这样想。
有一天,你买了一支新笔,上面的笔帽是个小机器人头。
没有什么朋友的你将它作为你最亲密的玩伴,常常和它说话。
可后来也被她抢走了。
有次不小心弄坏了她的自动铅笔,结果她说要利翻利,一支一块钱的笔翻到一百块。
这对当时还是孩子的你而言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你只能去一块一块地偷外公或是外婆放在鞋架上的零钱。
其实解决方法是只要告诉外婆,你把同学笔弄坏了赔给人家就好了。
但在那时,你以为外婆和你的母亲一样,也是情绪极端的人,很害怕,所以不敢。
后来,这个欺负你的女孩子命令一个听她话的同班男同学,用他的手伸进你我的衣服里摸了你的胸部。
还侮辱地说“那个xxx(你的名字)肯定乱搞过,你们看,都有乳汁了”,
一阵哄笑。
你的情绪一瞬间到达极点。
你猛地站起身,准备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欺凌你的女同学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她说“好啦好啦,你只用赔我两块钱就够了”。
你鼓起勇气把事情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不告诉父母?
因为你担心情绪不稳定的母亲会责怪你,或者是闯到学校,扰乱你原本就孤立的社交圈。
因为你担心,你的父亲又会对你说“瞎说”,然后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性猥亵
你有一个表哥,每两周回家一次。
在你上四年级时,他在上高中。
周围人都在说你的表哥是个很好的孩子。
真的吗?
外公会让表哥教你做作业。
可你却很警惕。
他比你高许多,所以将你抱到腿上教。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还是孩童的你,才隐约知道男性最偏爱女性的,那些隐私部位是什么。
至于其中的细节,你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有次洗完澡,他会突然出现在你身后,搂着你,从脖颈处吸一口气说“好香”。
如果这些都能录像的话,那些喜欢他的女性亲戚孩子该有多失望。
你已经,不得不在恐惧和怨恨男性了。
你渴望回在深圳的家。
你拼尽一切在逃离。
可你的父母和亲戚却还在指责你。
你每天都在装,还是孩子的你,偷偷写了多少封遗书。
这样的生活并没有终结。
因为上了五年级之后,乃至初中,你的欺凌,性骚扰——表哥他不再猥亵你了,却没有消失。
五年级时,你回到了深圳你下定决心改变过去的自己。
你表现得过分开朗,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
你对于“朋友”的理解很浅薄。
那时,有个女生对你说,“你给我5块,我就和你做朋友”。
之后变成了20块,50块,很快“友谊”破碎了。
你习惯性去偷母亲的钱,是因为那时的你认为:钱能换来朋友。
终于,你身边聚集了一大群“朋友”,满足了你以前的梦想。
然而,你的内心虚空。
所谓的“朋友”变本加厉,要求你买更多东西,不买的代价就是离去。
或者是“如果你不买xxx,我就去跟xxx说你xxx”。
每天都很疲惫。
因为你在装啊。
闪光和脑内画面
从初中时起,你感到你的眼睛附近像是有什么在闪。
总是在闪。
还有一些脑内画面。
碰撞的几何图形,流动的高纯度明度色彩画面。
有时,在听音乐时,你的脑海里也会出现这些。
那些图形和流动的色彩都是独特的。
你不知道为什么。
你总感觉数字和文字是有颜色的,有时在学习时,它们还也在干扰着你。
你的世界一片混乱。
你逐渐发觉,你很可能就是这么长大的。
可是你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和你一样的感觉。
是的,没有人。
初中时,你喜欢上了看画展。
你想成为艺术家,不是因为你真的有什么远大的抱负,而是你觉得,“也许画画能够帮助我逃离那些感觉吧”。
“线条是心电图,画面是测谎仪。”
你知道这句话是对的。
那些画作,那些颜料的堆叠、细节,甚至是整幅画,都在你脑中,像幻灯片一样播放着。
你不是自己想要记住它们的。
你就是记住了。
可你却很绝望。
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
后来,你想要逃离艺术。
就算是现在也是这样。
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你在说什么。
你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如果你说这些,你知道会有人嘲笑你。
会有人觉得你在说大话。
你都无法将它们复制到纸面上,怎么有可能会有人相信你在说什么?
如果一个人不能够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那么通常意味着,这个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同样,绘画语言也是一样的。
你看着面无表情,风平浪静。
其实你已经要疯了。
你思考了许多可能性,其中最有可能的,你觉得是癫痫。
可是癫痫科的医生目前还不能确定你是癫痫,只是“怀疑与Ep有关”。
你恐惧着自己会患上癫痫。
因为伴随了你多年的闪光和脑内画面。
你活得就像一个笑话,毕竟没有人愿意听你说话,也不愿意相信你所说的话。
人际
你在社交上总是被误解。
你发现,你所表达的意思总是会被人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你也不想的。
正常人会想,“那你就不用这么去表达啊”。
可是你知道你的大脑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不是真的想要这样的。
你每天都在反思。
自己又在人际关系上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人说“奇怪”“古怪”。
你总是会把人说的话当真。
当姐姐开玩笑说“他(指弟弟)为什么要吃掉我”,其实是假设着、模仿着猫咪的想法,是开玩笑,并非是指弟弟真的要吃掉它。
但你就是会认为,“弟弟要吃了我最心爱的猫”。
然后进而转化成愤怒。
你想起你过去的人际冲突也有一部分源自于此。
你很无力,也十分后悔不已。
可你却深知,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你说话时表达得常常词不达意。
你的心理治疗师告诉你,你说话就像绕了一大圈,最后才转回到要说的主题上。
自我中心
上了PEERS课程以后,你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社交,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你写过这样的一段话:
【有次在楼梯间,当我发现我的笔记在被人读时,我感到很冒犯,也很警惕。我用敌意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看我笔记的人,想着以这种威胁的方式逼他离开。
他发觉了。
他没有离开。
他继续读着我的笔记。
…原来被冒犯是这样的感觉啊。
想到,去医院时,我对待医生们也这么冒犯。
例如未经允许就走到桌子的对面,想要查看电脑。
我知道,这是疾病——ASD的孩子会“直接上前去查看一个东西”。医生们也知道,所以他们包容了我。
不,不是“包容”。
是“迁就”。
面对着一个自我中心的人。】
你感到如鲠在喉。
每天,都是障碍。
你觉得与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药
你在用药。
你在拿你的身体试药,企图找到最少的几种既适合自己的、又能将总价降到最低的药。
你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你不想让你的家庭有负担。
因为你计算过,这方面的费用对于一个家庭的负担实在是太大了。
你在查药,了解与药物相关的知识,神经科学,精神病学、心理治疗。你在很努力地去学了。
没有人看见你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的父母并不相信,你真的在付出努力。他们更不知道,想要了解这些,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他们甚至觉得你在做无用功。
可你知道你的努力的确是有效的。
可是他们看不见。
大量的,时间、精力,情绪崩溃。
你必须努力不可。
你有睡眠方面的问题,总是早醒,或者睡不着,一睁眼到天亮。
你有免疫功能障碍的问题,鼻炎、咽炎、哮喘,找上门来,甚至是全身性的皮肤病(所幸已经好了)
当你发现你对于声音的感知比其他人要敏锐许多时,你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是你不该被生成这样。可是你真的对声音好焦虑。
你好想放下这一切。
可你又不是圣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你是一个人啊!
为什么你的父母总是要要求你成为和他们一样!
“别再逼我了…尊重我的想法吧”
你绝望不已。
理解,是最遥远的一种距离。
所以你不得不变得冷漠。
你的母亲有着固执的因果报应观,他们觉得,你今生如此不幸,是因为你上辈子做了坏事。
可我是我啊!不要再灌输给我这种观念了。
你想着,你一定要逃离你的父母。
你是一个如此自卑的人,你知道的。家庭对你的塑造,造就了你多少,又毁了你多少。
“我的家庭造就了我,也毁了我。”
“我的家庭毁了我,现在却重建我。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难道这样的造就、毁灭、重建还要在我今后的人生中继续轮回吗?”
你问自己。
你很感激父母的付出,但是,他们同时还是毁掉你的人。
你的父母真的会对医生坦言那些关于你的身体、过往经历的实话吗?
在和父母的坦言中,你能看到他们怎么在避开那些。
同时你却知道,你的父母已经很努力在理解你了,他们真的变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终结之日。”你想。
“就让我从现在开始变得冷漠吧!”套用父母所说的“因果”,那么我应该从现在就开始斩断一切。
变得冷漠吧。
冷漠令人安心。
终于,你选择了自我封闭。
有朋友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段话,对我影响很深:
每个人,多少都会在少年成长时有类似的想法。然而现实是,人并非透明,人是可以被暗示的,也会被自己的声音暗示,人会陷入某种情绪不可自拔,当这个声音实在太过强烈,便会充耳不闻,即使被关注到了。
他说得太好了。
我觉得更多人只是在“声音”的夹缝中生存,浑浑噩噩地随着痛苦,一并活着。
我们能做的,就是直面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够发现伤口,并治愈它。
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