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某些人可憐的優越感

副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明 （Matt Pottinger）於今年的五月四日用中文發表的紀念五四一百零一周年的演講中講過一個故事，對我大有啟發。他說，中國以前的口語和書面語之間有非常大的差別，具有一定識字能力的人也就能看懂書面語，而不識字的人就看不懂書面語，大家可別小看這個「看懂」和「看不懂」的差別，因為文字是知識和信息的載體，能識字的人自然就能學習到不能識字的人所學不到的知識，不能識字的人也看不懂識字的人發表的文章，以及互相往來的信函。而能識字的人又大多數是統治者和讀書人。

統治者寫的文字，其他的統治者能看明白它是個什麼意思，而小老百姓又看不懂，比如說，皇上寫了一篇文章給大臣看，是講他希望怎麼樣把老百姓管著，這樣老百姓就不會造反，大臣看了就明白了，也知道該做什麼了，可是老百姓看不明白啊！所以就算把這些統治者寫的文章發給老百姓看，老百姓也看不懂，這種文字上面的巨大壁壘其實就是方便了統治者互相交流信息。

而舊社會的讀書人讀書說白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自己考取功名，升官發財，並不是為了用自己所學到的知識幫助這個國家進步。所以辜鴻銘這個滿清遺老當聽說胡適主張在廣大人民群眾中間普及書面語教育的時候，他嚇得要命，說，「想想四萬萬人，九成識字，結果是什麼。想一想，在北京，苦力、馬夫、司機、剃頭匠、店小二、小商販、獵人、懶漢、流浪漢都有文化，同大學生一樣，都想參與政治，我們的美妙處境會怎樣呢？」

但胡適根本不在乎，胡適自己身為一個留學美國回來的知識人，在當時交通和信息如此不方便的時代，絕對算是「稀缺物種」。那胡適如果像今天很多人一樣，靠販賣這種精英的“人設”發財的話，肯定大有市場，金錢美女如雲。但胡適對此根本毫無興趣，胡適就是要讓普通大眾能夠和他自己一樣，能識字、看懂書面語、能寫文字，這樣一來就可以用閱讀和寫作發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想表達的觀點。雖然現在這個時代大家覺得能識字寫字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在一百年前左右其實這算是一種非常革命性的主張。

但是在一百零一年後的今天我們看到了什麼？今天許多人的做法是不是和一百零一年前的那些迂腐不堪的滿清遺老差不多呢？我認為甚至遠遠不如滿清遺老。

當互聯網剛剛被發明的時候，互聯網的發明者們表達了一個心願，就是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創造和接受信息。所以自由接入互聯網在一些發達國家都被列入了憲法中的公民權利，和言論自由權一樣，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互聯網應該成為一個知識共享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應該有均等的機會在互聯網上創造和獲取知識，這才是互聯網的價值所在。

而我們今天看到了什麼？互聯網被共產黨牢牢控制。胡錫進、張維為這些人可以翻牆看東西，但我們不能翻牆。要知道在中文互聯網世界裡面，牆外中文知識也是遠遠多於牆內的，所以胡錫進、張維為這些人可以摘取牆外的對他們有利知識在牆內講，可以把牆內觀眾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驚嘆：「哇，這些人好有才學，這些人怎麼知道這麼多？」可是你能翻牆你也行啊，甚至能比他們這些人講的好一百倍呢！

不僅僅是共產黨人這麼幹，許多不是共產黨的人也這麼幹。比如有的人會翻牆，學到了很多知識，就在牆內高價兜售，忽悠那些不會翻牆的人。

有人翻牆看油管學到了英語，就在別人面前賣弄自己英語厲害，其實現在都二零二零年代了，誰翻牆看油管多了英語自然都會變好啊！

有人學編程學的早，發現很賺錢嚐到了甜頭，就會盡量阻止還沒學過編程的人去學編程。別人問他：「從事編程行業怎麼樣？」 他就會說，「千萬別學編程，程序員你懂的！996 ICU, 會禿頭禿的厲害的！會猝死的！」，雖然現在確實有些企業搞「996」，但說實話，比程序員苦的工作多的要命，他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在阻止別人學，以維護自己可憐的優越感；

再比如說，以前的鋼琴很貴，學鋼琴也很貴，但現在鋼琴很便宜，互聯網上也到處都是免費學鋼琴的教程。那那些家境優越的從小學鋼琴的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優越感，就會阻止別人學鋼琴，說：「鋼琴需要從4、5歲起開始學的，過了一定的年齡，你想學都學不會了！”“學鋼琴需要正經老師教的，你自學根本就成功不了」，「學鋼琴需要考級的，你不考級還學什麼鋼琴？”」說實話，我小時候家裡窮，的確沒像許多同齡人小時候學過鋼琴，但成年後我自學鋼琴發現鋼琴簡單的要命，根本就和那些以從小學鋼琴為優越的人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想問問，當無數像我這樣的窮鬼和你們一樣的時候，你們的“美妙處境”該怎麼辦呢？

所以在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裡面，當蓋茨比對湯姆說出「我現在和你一樣有錢」的時候，湯姆會為了維護自己的「貴族優越感」說出如此可笑的話：「有些東西是刻在骨髓裡的，你是永遠改變不了的。」 其實哪有什麼東西能刻在骨髓裡？都是他自己營造出來的虛妄的假象罷了！

再比如說，在前互聯網時代學歷無論在牆內牆外都很值錢，但現在互聯網時代有很多學費又便宜門檻又低的網絡學位出現，這些網絡學位雖然在牆內不認，但在牆外那可是實打實的和實體文憑具有同樣效力的文憑。而且其實我認為未來社會有沒有學歷其實都不重要了，你自己在家學好了就直接能去應聘了。但這其實也不是啥新鮮看法，民國時期，錢穆就是個小學教員，但是就是因為他研究中華文化研究得好，學問高，被學歷比他高的多的顧頡剛禮聘請到燕京大學教中國通史，而且錢穆的學術觀點是從根本上推翻顧頡剛的觀點的，顧頡剛卻毫不在乎錢穆的學歷和背景，而完完全全就是在乎錢穆的學識。所以當今天我們看到那些以學歷自居的「考試專家」們氣急敗壞地出來維護他們可憐的優越感，真是感覺可憐而又可笑！

圖片來自推特：@briand_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