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的故事:開元路旅館限時體驗(上)
時間:2020/10月慶典之後
地點:小島台南市
我應該是地球上第一個也是唯一拍到這個畫面的人。10/13鐵道局中工處半夜三點突襲黃家封路,把兩個主要的進出口都擋上兩層金屬圍欄,每個圍欄可以用四支超過二十公分的長釘子固定在地上,那種釘子的前段也是旋轉的咬合,畫面上是他們用機器先把釘子鑽挖下去,然後才會聽到手工的敲鎚,釘子後段沒有螺紋,早上看到的毎支釘子幾乎都敲鎚到底。目測圍欄的高度超過男子跨欄的欄架高度,也就是說想要助跑然後一步就要跨越它們是絕對不可能的。
如果我的車子還是出廠的那組保險桿的話,倒是可以衝衝看,但是呢?沒有人會去想到這裡,也不會有人要去試試看的。現在不是以前,不是後勁的人在反五輕,不是鄭南榕在和解嚴前的國民黨殊死決戰。
可以出入黃春香家的地方還有一個地下道,但是那是鐵道局和警察才會考量的重點,前一天要封起來的時候,黃春香不高興的原因是那樣子是檔到過路人,會造成別人的不方便,半拆戶也有壓力、也會在漫長的抗爭歲月中成為單純地只為別人著想的人。這個世界這麼討厭,不就是因為太多人只想到要讓自己方便,而不管別人有多不方便嗎?
看起來相關政府單位在黃家裝的很多監視器只是出於方便和嚇人用的,他們並沒有派人認真在看監視器的內容,大家出入黃家都是走開元陸橋下的兩側道路的。
我在車廂裡~~~你沒看見我 對嗎? 只是被埋在時間的 縫隙裡 說不出話
我為什麼會在那裡?
星期六下班以後就在想這幾天假要去哪裡走跳。沒譜。
睡到星期天半夜,醒來,點開臉書開元旅館早午餐流水席的活動頁面,以為我眼睛瞎掉,以為手指施力錯誤去按到廣告,後來確定可吃可住,等於民宿,就決定下去了。
腦袋裡繼續想的是車子停在橋下會發生甚麼事情。會不會給黃春香家關注組帶來麻煩?
到的時候早午餐已經結束。林雨佑讓出他停重機的空處,讓我把車停了進去,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圈子裡有名的跳跳哥,不然,我應該會請他作一下那個被認成一直在跳的動作,他讓出的是一個大空處,但是只有我這種沒有屁股的車可能停得進去,因為有台搬家用的貨車和大的物品擱在那裡,林雨佑說那車在那好幾天了,橋下空間本來就是那樣,沒擋到路就會一直擺著了。聲援黃家的學生和人們不也那樣在橋下經營出一個客餐廳,多美好的事情,那是這趟旅程的重點。
林雨佑讓的空處旁停了兩台車,兩台都是屁股向外面,最左邊的是有掉漆的賓士,而且漆就掉在賓士標誌的裡外,變成一塊新的圖像符號,勘之經典。晚一點到前半夜才會知道另外一台是黃春香的車,她會打開後車廂,放進三個以上的黑色大袋子,很可以讓警察或維安官員在睡眠欠乏的深夜意識中看起來,又像分裝屍體又像離奇偷竊完要逃難。那時候我會問她:「妳要去哪裡?」她會回答說:「沒有啊,就先收一收,反正也睡不著。」
車停好我去跟黃春香自我介紹,我拿惡童當街的(臉書)封面給黃春香看,跟她說開元陸橋下就是個家,反南鐵東移九年,最後兩家,我今天一定要來打卡,她在笑。
我忘記說的是如果可以,我的房間就是要像惡童那樣,學生們已經讓起居的陸橋下空間更充實了,還有櫃子跟冰箱等等等。看得人待不住辦公室。
時間 是猛烈的火車 跑得太快 記不住站名 人生是湖泊水面 就算清澈 還是看不見底
到沒多久,成大零貳社的同學就帶我去看哪邊可以沖水洗狗,哪邊可以洗我的衣物,因為路上黑皮拉稀屎,休息區風大,為了處理那些陽光下綠草皮上的稀屎,很可能不慎弄到衣袖,雖然包含我自己都沒有人聞到異味,但,也實在想不出袖子上的橘黃色是怎麼來的了。
二樓的小浴室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兩三個人在用的,馬桶蓮蓬頭吹風機甚麼都有,外頭是陽台,浴室門出來有活動衣架,洗澡洗衣都行,想說這下就搞定了,晚點可以來沖涼。左棟二樓主要是鋪竹席給大家休息的空間。是的,後來黃春香指著洗碗筷的獨立洗碗槽旁邊,說洗衣機在那裡。
洗完袖子以後,我和來的人還有零貳社的同學們一起穿繩子,作晚上要給擋拆的人套上的前後標版「堅守原梯,要居住權」,他們選了很好的米粉袋,是從前我作複合媒材拼貼的時候,最愛的材質之一。他們也準備得很好,繩子一長一短打了個結成一個單位,一條條掛在紙箱邊上。
然後有人認出我衣服上的重機是台崎的經典款,我表示三十年來夜市好不容易才出這種三件五百塊的T-shirt,我看圖案不會反感、大小可以就買了,並不知道圖案的身世。後來他還根據解說了黃春香家的樓梯是類似梁柱的結構設計工法,不留起來拆了等於整棟樓別住了。
傍晚,黃春香開始準備晚餐,看她一樣樣東西從屋裡拿出來,放到天橋下的備食用具上,問她說怎麼知道要煮多少?她說有人來看她都會帶吃的來(食材),不曉得可以放到甚麼時候,趕快煮一煮,而且現在這樣(據說一個冰箱才從右棟移到左棟去),她也搞不清楚要煮的要用的東西在哪裡,眼前是一鍋菜和兩鍋滷,大電鍋小電鍋的白飯,她又說她「還有一隻雞,你看我要怎麼辦?」我明白,自己出門前也相當地處理和盤算了冰箱裡的食材,而她這看起來是沒有地方也沒有明確的廚具可以煮了,人還在陸陸續續地來,但也有人傳訊來說會吃飽再過來。
吃到近期最愛的滷豆干,和狗分一個滷蛋。主要我們自己有帶便當(用掉自己的食材),沒有很餓,本來晚上少吃身體的負擔也不會那麼大。完了就上樓去沖涼,很開心為那間浴室把滿了的垃圾小袋拿去樓下倒掉(主要是每次從地上拾起的頭髮集結和要回收的塑膠瓶),白吃白喝的人也會想有一點貢獻的。
再更晚,開完會,和狗也去二樓倒了一下。適足淺眠。再到一樓,地上已經鋪好大家可以坐的躺的各種墊子。
半夜兩點開始,一台接一台。
三點左右。我後來(都回台北兩天了)才看到的警力如下畫面。
凌晨三點多,前不久在周圍部署的警察開始動作,看到他們近前來了,立馬把狗放到車上,兩邊窗戶各留一格透風,自己才去周遊,本來吃多了五公斤卻因為帶狗所以沒有參加擋拆。
遇到一個還在屋外是剛到的夥伴,他想從地下道過去看看另一邊有沒有封起來,我心裡想稍早同學們在說的不要落單,那不然我就跟他走過去看看好了。下去之前我問了在我眼前講電話的警察,問他等下這邊有沒有要封起來,他講著他的電話,往中油公司的方向過去。
我們走過地下道,走上台階,看到一位鐵道局的先生坐在停好的機車上,他們兩個友善的交談,說的是互有立場互不侵犯攻擊,只是我們回頭的時候,剛才那個警察正好下來,看到我們兩個站在新安裝好的摺疊推拉鐵門外,就馬上不准我們上去,而要把摺疊鐵門拉起來,很快拿著盾牌的值勤警也下樓梯來了,我試圖說明讓我上去帶狗出來,我不會再進去,請你們人員跟我一起上去,我帶了狗就出來,完全得不到理會。後頭剛才那位鐵道局的先生也過來了,我也去拜託他,希望他可以擔保我上去就下來,他要我去和警官講,他們該怎麼作就怎麼作。
我沒有覺得他們會願意幫我,但是我還是反常開口去請求他們,至少我年輕的時候,警察要給我開單,我是一句好話都不會講的那種人,要開就開,日後的年輕歲月裡,我認為自是己太老實會吃虧的人,但我就是沒有詞彙也沒有姿態能去求警察算我便宜一點。也會因為被開單而心情不好好幾天。
鐵門拉起來之前,那位鐵道局的先生主要在和警察說這個通道很要緊,你們早該先多派一點人來,我心裡想他是不是看到我們兩個上去的時候,覺得要是我們兩隻壯一點就可以把他扛走,或要打也打不過我們?我上前去告訴他我們都沒有在考慮這個通道的,你們想太多了,想想,到黃家以來跟他們和來的人開的兩個會,講的就只有擋拆怎麼應對警察而已,沒有後援也沒有退路,更沒有這條通道。
說「我們先走了」的時候,警察看了看我們。大概過六個小時,天已經亮了之後,他們會在樓上stand-by,應該是不做甚麼站在那裡,站的陣列像保齡球那樣倒三角,兩腰比較大。其中有一個還上前和我說剛剛有看到我,我就想說我是真的有狗在車上,你們那時不肯放行。可我來不及認得他。
再想想,也許吧!?鐵道局警察局要行動,就是必須如此掌握出入口,但我們又不是賊啊,大家要守的是樓梯,又不是在裡面有毒品工廠,讓他們攻堅,你能想像得到如果這是童年在玩的遊戲,喜歡打仗攻城的一群(未必都是男生),帶頭去攻打某類氣質的另一群的家庭保壘?性別是後天強化的因素,兩群人的差別比較是氣質,侵略型是一種,溫厚柔慢是另一種。但是溫厚柔慢還有慢熟熱型的,就是被欺人太甚,會長出能力去打仗的。(但我從小時候就夾雜著這兩種,我覺得。)
總之,沒有人理我。我的狗在車上,在黃春香家的對面,在封鎖區的角落,看來看去,沒有任何人發現那裡有一隻活的動物。只要氣溫不升高,應該沒問題的。我後來想等大家不忙了,也許還能從天橋上把車鑰匙給誰,讓他們去帶狗下車,過去的整個下午晚上,狗比我受到歡迎。
我在車廂裡~~~你沒看見我 對嗎? 只是被埋在時間的 縫隙裡 說不出話
腦袋只剩這兩句歌唱在盤旋。這上面整段的主旋律是淺堤 Shallow Levée樂團的<火車> 。(但事後認為這已經比<零下幾度吸/C>的心情盪到谷底有進步了)
(上班很煩,下集會盡快補出來的,希望歌能帶回給大家那晚現場的一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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