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格與《應許之地》
除了詩歌,其他任何genre都能找到桑塔格。而我就是喜歡不寫詩的桑塔格,反正,我寫詩就夠了☺️
巴以又開戰事,有點慶幸自己教了幾年的學生住在北邊,並沒有受到過多的戰爭侵擾,至今也就跑過一次防空洞。回想起14年持續55天的惡戰,跑一次防空洞是多奢侈的事情啊。我懷疑哈馬斯專門選擇住棚節的最後一天進行偷襲,他確認了這種猜測,還聽說這也應該跟贖罪日戰爭(Yom Kippur War)50年有關係。喲,我一想,可不是麼,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到今年也50年了。
在很多以色列人心中,1973年贖罪日戰爭依舊是縈繞在心頭的痛苦回憶,因為戰爭打的慘烈、艱難。我常聽以色列上一輩的人們說起,73年的時候他們還用毛巾把門縫全部堵住,因為害怕有什麼生物武器,聽得二十出頭的我毛骨悚然。
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因為是七十年代,或許人會覺得影像資料並不多,其實,很多人知道蘇珊·桑塔格在南斯拉夫戰爭的時候前往薩拉熱窩前線進行記錄,卻鮮有人知道桑塔格在贖罪日戰爭期間就去了以色列並用鏡頭紀錄了整個1973年贖罪日戰爭的慘狀。
桑塔格一生拍過兩部電影,1969年的《Duet for Cannibals》和1971年的《Brother Carl》。作為桑塔格的鐵粉,這兩部電影我都看過,你可以不看,因為不好看。她推薦的電影遠比她拍攝的電影有意思;其實,桑塔格的小說也是如此,她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寫的兩本小說同樣具有實驗性,晦澀難讀,跟這兩部電影一樣。接著,就是1974年這部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紀錄片《應許之地》了。
桑塔格是猶太人,她的父母很早就移民美國,父親在天津做皮草生意,英年早逝在天津。母親回美國以後改嫁,桑塔格就是她繼父的姓。所以,桑塔格自己非常「猶太」的娘家姓氏她從來沒有用過,而且,她一生都很少強調自己猶太人的身分。相反,她曾坦承兒時經常拿中國來吹噓,在小學同學面前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
因此,桑塔格作為猶太裔作家、學者在「猶太」和以色列的問題上,觀點或者立場一向是比較模糊的。從《應許之地》這部紀錄片中我們也能看出端倪。
首先,中文的《應許之地》其實無法反映出桑塔格在紀錄片題目中藏起來的秘密。「應許之地」不就是那一塊爭搶的地方嗎?「應許之地」不就是上帝給「神選之人」(The Chosen People)的嗎?但英文的題目,桑塔格取的是「Promised Lands」,是複數。這應許之地並不是唯一的。這一message,意味深長。
其次,紀錄片的視角並不是勝利一方的偉大光榮正確。桑塔格在紀錄片中給我們展示出來的是戰爭過後的滿目瘡痍、兩敗俱傷。這個紀錄片應該是有【Trigger Warning】的,因為片中真實的影像,從死亡的士兵到精神上被摧毀的傷員,全都讓觀者難以忍受。以色列的兵役前會有檢查,我曾經也有認識的孩子們未服兵役就上大學了,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對於警報聲有強烈的PTSD應激反應。在看了桑塔格的《應許之地》後,我才真正的明白那是怎樣的感受,她鏡頭的紀錄竟然比站在我眼前真實的人跟我解釋她的PTSD要震撼。所以在此為觀看這部影片的讀者附上「Trigger Warning」,因為這部紀錄片有不少非常真實卻會引起觀者極度不安的影像。
不過話說回來,這部電影我看的時候也是十年前了,可是至今也才只有990觀看量,在我附上影片的時候是著實震驚了一下。畢竟,這是桑塔格拍攝的關於1973年贖罪日戰爭紀錄片啊!在她的所有拍攝歷史裡,我認為這部《應許之地》難以超越。
桑塔格除了抗癌的勇氣,就是隻身前往戰爭一線的勇氣了,前有贖罪日戰爭,後有薩拉熱窩的戲劇,而桑塔格的獨子大衛·瑞夫也完全繼承了母親的這一傳統,在俄烏戰爭開始後就隻身前往烏克蘭做戰地記者了,要知道他現在也已經71了。
十年前看過一遍《應許之地》,我再未重溫。或許是因為在那片土地生活過,又是一個人經歷的戰爭、生死,才覺得影像讓我特別的痛。在桑塔格的鏡頭下,那片土地並不是唯一屬於誰的,沒有「the」,它是Promised Lands。桑塔格讓Promised Lands像個傷員一樣展開,給觀者一一細看它的傷口,每一道傷口,牽連著的是幾個家庭、幾輩子的大離散(diaspora)和活下去的渴望。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讀者送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