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燕歸去—— 懷念一代俠女鄭佩佩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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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鄭佩佩的演藝是從《大醉俠》開始,因為胡金銓!然後是《香江花月夜》的妙曼舞姿。上世紀90年代當然也看了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而且發現鄭佩佩的華夫人比鞏俐的秋香更揮灑自如!祗是對我來說,鄭佩佩依然是武俠形象,到了《臥虎藏龍》,她的碧眼狐狸將人性的走火入魔演得深入骨髓!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洛楓

認識鄭佩佩的演藝是從《大醉俠》開始,因為胡金銓!然後是《香江花月夜》的妙曼舞姿。上世紀90年代當然也看了周星馳的《唐伯虎點秋香》,而且發現鄭佩佩的華夫人比鞏俐的秋香更揮灑自如!祗是對我來說,鄭佩佩依然是武俠形象,到了《臥虎藏龍》,她的碧眼狐狸將人性的走火入魔演得深入骨髓!這裏節錄〈萍蹤倩影.日月光華:論胡金銓電影的女性人物與山水美學〉其中有關《大醉俠》的分析,銘記香港電影的歷史,也向優秀的演員致敬:

//胡金銓擅用新人,麾下的鄭佩佩、石雋、上官靈鳳和徐楓等,都是他當年培育的青年演員,他們或初出茅蘆、銳氣十足,如鄭佩佩與上官靈鳳;或溫文儒雅、深藏不露,如石雋;或沉靜冷傲、貞嫻寡言,如徐楓。都被塑造成銀幕上風格獨特而又不可替代的俠客形像,這不但見出胡氏獨具慧眼,懂得精挑細選具有潛質的演員,同時也表現他善於發掘和造就演員的自我特質,使之獨當一面,例如他看準了鄭佩佩柔韌的舞蹈根基而讓她主演《大醉俠》,欣賞上官靈鳳的青春衝勁而以她男裝的打扮參演《龍門客棧》,發現徐楓的文靜能變化萬端而把她鍛練為俠女、飛賊和鬼狐 。由此可見胡金銓鏡頭下儀態萬千的女性人物,都是在他匠心獨運的設計下,加入他對演員素質的理解,琢磨和訓練而成的。

鄭佩佩和上官靈鳳參演胡金銓的電影時仍是新人,但初露頭角,已有大將之風,奠定了二人日後的電影前途。鄭佩佩主演的《大醉俠》與上官靈鳳的《龍門客棧》有一個共同的地方,就是二人均以男裝打扮出場,成就剛烈不屈的女俠形態,尤其是上官靈鳳,在《龍門客棧》中始終未以女裝示人,更突顯她的英風凜凜。這種性別易裝的表演,共有兩個層次的意義,其一是女子行走江湖易惹注目,而在世俗眼中行俠仗義又是男人的事,因此女扮男裝不但方便行事,還可隱藏身份,減少危機;其二是易裝的女俠,大多表現一種少年意態,帶有初生之犢、不諳世情、衝動跳脫的性情,適合初涉江湖的莽撞形像,無論是當年的鄭佩佩之於金燕子、上官靈鳳之於朱輝,還是後來《臥虎藏龍》中章子怡之於玉嬌龍,都屬於這種表演模式,彷彿穿上了男裝,便能融合女性的細眉細眼(相對於販夫走卒的粗枝大葉)與男性的豪邁氣概(相對於閨秀的怯弱退縮),化身而成具有雙重性格與性別的江湖人物。事實上,《大醉俠》中的金燕子第一次出場便身陷險境,她的女扮男裝令人雌雄莫辨,連同他/她的來歷也撲朔迷離,令對手猜不透來意與動機。後來她又「喬裝」女子,穿上衣裙,盤起髮髻,直闖賊人巢穴試探虛實,這個場面具有矛盾的吊詭,因為本是女兒身的鄭佩佩穿上女服本來不應算是「喬裝」,但在金燕子的角色上,這是她第一次以全身女裝與敵人正面交鋒,這「女裝」的造型是她假扮手無寸鐵的工具,用以減輕敵方的戒備與懷疑。從這個角度看,在電影《大醉俠》中,回復女裝反而成為另一種「喬裝」,猶如變換性別身份的保護色,而隨意地扮男扮女的女子似乎比男性享有更多自由的優越,我們幾曾見過英雄俠士男扮女裝的行走江湖?因此,以男性行事為主的江湖世界對女性本來充滿禁制與禁忌,但亦男亦女的英雌卻能利用她們天賦的喬裝能力,化局限為個人的優勢,將江湖險地變成出入自如的活動空間。//

//《大醉俠》與《龍門客棧》是胡金銓奠基之作,不但建立了「客棧」故事的原型,同時更罕有地將女性俠士推到銀幕的前端。張建德在〈重估《大醉俠》〉一文中,指出金燕子的角色是女俠的原型,上接武俠經典文學如聶隱娘與紅線的骨幹,下啟李安《臥虎藏龍》中玉嬌龍的形像,此外,《大醉俠》在當時新派武俠復興的潮流間(尤其相對於張徹的陽剛線條),率先將女俠寫成與男性對等、獨立自存的角色,顯示了導演勇氣可嘉的突破 。從《大醉俠》到《龍門客棧》,胡金銓的女俠形貌大致完成,到了七十年代徐楓的現身,更達至爐火純青、目不暇給的境界。//

(文章授權轉載自洛楓Facebook,標題為編輯所擬。)

洛楓:〈萍蹤倩影.日月光華:論胡金銓電影的女性人物與山水美學〉,收編於梁秉鈞等著,區桂芝主編:《胡金銓的藝術世界》,台北 : 躍昇文化,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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