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奧運啓示錄之氪金玩家的刷級之路｜瑪力再說

Hello大家好，我是玛力。这是一个长期脱更，但致力于提升你思辨能力和手撕五毛的小频道，每一期我们将结合一个政治经济案例，帮你分析下它背后的原因和不同的思考维度。

史上最不让人放心的，东京2020奥运会终于在2021年在8月8号正式拉下了帷幕。中国奥运代表团以38金，32银，18铜，位居奖牌榜第二的成绩凯旋归来。这里向所有取得优异成绩的运动员表示祝贺，你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对你们的付出、努力和坚持表示由衷的敬意，你们辛苦了。

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每次的奥运季都是一个全民狂欢的节日。在炎炎仲夏之际，大家吹着电扇，啃着西瓜，谈论着中国今年能冲几金。每一个夺金时刻会被不停的重放，升格，配上鼓舞人心的BGM。从1984到2021，从黑白电视到手机短视频，每隔4年从不间断。每个人中国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职业，无论是健身达人还是肥胖私宅，都会在这不到20天的时间里，变成体育死忠，在各种媒体的渲染下，你总能找到自己支持的运动员和项目。大家从不断刷新的金牌榜中得到莫大的满足和存在感。从中国代表队男女运动员人数和获得奖牌的比例来看，本次奥运也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了阴盛阳衰的传统，本次中国队的女运动员的比例为史上最高，接近70%，而以往各届的中国奥运女选手的比例也都大大超过50%。

我并不是一个男权主义者，但看着都是巾帼英雄在为国争光，确实并不能说明中国体育的整体水平在国际上能以险败于美国而自豪。自从十几岁成为一个足球迷之后，眼看着一届届中国男足无缘世界杯和奥运会，我就很难在中国队争金夺银的奥运氛围中兴奋起来。倒不是说我只喜欢足球而不喜欢其他比赛，作为一个14亿的人口大国，中国主要的奖牌还是集中在跳水、举重、体操、射击、乒乓球等小快灵的项目上。换句话来说，除了乒乓球，中国的夺金优势基本还是以挑战自我心理素质为出发点的项目，而涉及多人团体竞技和体现基础身体素质的项目几乎都没有中国队什么事。前者比如说三大球项目，后者比如说田径和游泳，而以上项目中国就算参加也基本是女子能稍微露一些脸面。

这里除了人种体质的差别，关键还是在于不同国家对于奥运精神的理解。

一般来说，体育运动中除了职业性和观赏性比较强的项目有资本和市场的青睐，大部分的奥运项目并不是一个能以此为生的事业。除了顶尖的运动员能通过比赛赢得奖金和商业价值，大部分运动员从事这个项目完全就是「用爱发电」，需要自己投入大量的精力和金钱来训练，自己同时也要工作来保证日常的生活。所以你才会看见，澳洲有一名叫赖利·戴（Riley Day）的200米短跑姑娘是一位在超市打工的大学生，奥地利的女子公路赛的冠军安娜·基森霍佛（Anna Kiesenhofer）是一名数学教师，首位代表尼日利亚出战体操项目的乌切·埃克（Uche Eke）是一名程序员。当然，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小人物为了追逐自己的奥运梦想来到这个舞台，也许他们是各自国家的民间高手，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站在最高领奖台上。对于这些选手来说，虽然他们是代表自己的国家来到这个舞台，但他们从事这些项目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实现个人价值的更高、更快、更强，这才是奥林匹克精髓所在。

在经历了84年洛杉矶奥运会的高光一刻（苏东集团未参加），88汉城奥运会被社会主义兄弟打回原型后，中国正式把竞技体育作为一项国策提上日程。1995年，国家体委正式发布了一份叫《奥运争光计划》的提高国际体育成绩的行动性纲要。这份纲要主要内容就是，为了在今后的奥运、亚运等大型赛事上取得好成绩，国家需要培养一批专业的运动员，给予全方位的保障。但投入的经费和资源却是有限的，**因此必须要“让重点项目得到保证，资源配置更加合理”。这些重点项目就是：“小、巧、难、女、少”，**即小球项目、技巧性项目、难度大的项目、女子项目和比赛人数少的项目。这类项目要么是黄种人有禀赋优势，要么是国际竞争还不激烈，要么是培养一两个顶级选手就能出成绩。相较于男子项目，大多数女子体育项目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时间更短。有能力、有意愿投入女子项目的国家并不算多，竞争相对没那么激烈，就有相当高的概率摘金夺银。

这也是中国和之前所有共产主义国家喜欢并引以为傲的「举国体制」，前苏联如此，前东德也是如此。不同的就是苏联和东德依靠还可以依靠欧洲人的身体素质加上举国体制，确实在冷战期间横扫奥运奖牌榜。苏东解体之后，接过「举国体制」旗帜的中国可谓把奥运金牌论发挥到了极致，除了**“小、巧、难、女、少”**项目的不计投入的发展，还利用老祖宗的智慧，将「田忌赛马」的策略也运用到了奥运项目中，中国体育代表团作为一个整体，用众多的小众项目的金牌，去弥补大众项目金牌的缺失。既所谓我们虽然在大项目中干不过你，但我们金牌多啊，这种「精神胜利法」已经深深植入每一篇奥运报道和每一条自发的朋友圈文案之中。

而中国人对于奥运精神的功利化，归根结底都来源于几百年来挥之不去的一个劣习──「面子」心态。

国家是普通人的面子，而精英则是国家的面子。要让大家都有面子，则需要培养更多代表国家的精英。国家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创造奇迹，生产冠军，人只是一个用来获得荣誉的工具，你成才获得冠军是国家培养了你，你因为伤病等各种原因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努力或者生不逢时。这次新科跳水冠军全红婵的故事可谓是中国式冠军之路的一个缩影，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迫于全家和全村的希望，赌上体育之路获得桂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开发商送来豪宅，村里连夜修上了柏油路，连病重的爷爷都受到医院领导的亲自探望，这样的命运反转堪比中亿万大奖。

我们并不否认全红婵小妹妹的天赋和努力，但为了这样的成绩，一个本应该去过无数次游乐园，也可以偷偷玩几把王者荣耀的少女，她的少年生活却被远离家庭，全日制体校的枯燥重复的训练所替代。肯定有人会说，运动员的生涯至少比她之前贫寒的农家生活好，至少可以养活全家了。那若我们反过来想，如果她没有成功呢，如果在18岁之后还没有跳出好成绩，那她之后的生活谁来保证？全婵红的之前教练曾经说，很多孩子选拔到省一级队伍之后，家里缴不起生活费的只有教练帮忙垫着。也就是说除了赌上运动员自己的青春，为这个项目服务的基层教练员也赌上了自己。

我们可以设想，在中国，类似举重、体操、跳水、射击这样的没有任何群众基础和学校体育项目，有多少孩子是由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去学的，他们的冠军之路如同穷人家把养不起的孩子送到杂技团一样残酷和现实。杂技团理论上还可以以艺术的形式表演养活自己，但这些运动呢？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奥运为了金牌而服务。四年一个周期，运动员能熬上几届？本次奥运会由于疫情推迟了一年，你知道有多少备战2020的运动员含泪告别国家队，他们中也许很多还有能力再战一年，但在残酷的选拔机制面前，很多人只能让位给像全婵红这样的后起之秀。当我们看到48岁高龄的丘索维金娜在还在为梦梦想腾空而感动的时候，当我们看到瓦尔德内尔在40岁高龄还在跟中国的年轻球员对杀的时候，除了对我国在优势项目上人才辈出而暗自窃喜，我们是否也曾真正想过奥林匹克给人类带来的遗产是什么？

我说说回面子问题，面子是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里难以启齿，但又在乎的一塌糊涂的精神食粮。如同之前的苏东集团，奥运会是体现国家面子（所谓制度优越性）的一个重要窗口和工具。对内说明我们的体育事业蒸蒸日上，多年保持奖牌第一集团。对外展现中国人早已经不是东亚病夫，我们有能力在身体上与西方抗衡。中国人的语境文化里充斥着雪耻、复仇等话语，比如在势均力敌的比赛中输了，一定是被羞辱了、被暗算了。就算当事运动员可能并不这样认为，但作为吃瓜群众，都要努力的找出证据，让自己在精神上多赢几次，这样才算保全了国家和自己的面子。

比较典型又可笑的例子就是，在乒乓球混双决赛中，中国组合输给了日本组合。大家不分伯仲，谁输谁赢是一个概率问题。非要上升到是日本人诡计多端，一会又是对方挑衅，一会又是违规吹了球，反正就是各种不服。官媒带头带节奏，各种朋友圈自媒体跟风，编各种段子动图去嘲笑对手。直到女单4:0给对手提了个光头，才觉得一雪前耻，挽回了本来应该有的面子。同样的道理还有男子体操全能的比赛，你觉得日本选手落地都没站稳也可以拿冠军是暗箱操作，那为什么中国体操队的申诉并没有成功呢？具体的细节我觉得并没有必要深究，既然你要参加奥运会这种全世界都认可的有固定规则的项目，那输了比赛就要输的起。如果你认为对方有违反不公平竞争的嫌疑，那走正常的仲裁的流程就可以了，如果你认为仲裁的流程也不公平，那今后就不要参加奥运会就好了。何必非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全世界都看我不顺眼的角色，既丢了自己的面子，又没有赢得对手的尊重。话说回来，在主观评判参与的竞技项目中，裁判的误差或者不公平是也是比赛的因素之一，真正优秀的队伍并不会因为某几次的争议判罚就影响了自己的水平，关键还是在于自己参与这项运动的长期表现和对胜负的态度。

最后，我想引用一个看似不相关的例子来结束本次内容。是刘梦菲老师在谈中国游戏行业的时候的一个故事。作为曾经全球玩家数最庞大的游戏之一的魔兽世界，由于运营的原因，中国区服务器的更新往往比其他地区更新的慢一两个月，很多等不及的中国大陆玩家就纷纷跑到台服去玩，按理说大家都是说中文的玩家，玩法和交流起来应该也不存在太多差异。但一段时间过后，会发现很多大陆玩家总能用最快的速度抱团刷出装备，获取资源的速度非常快。你说他们作弊了吗？也并没有。但这样一种游戏方式，很容易就带来一种强竞争的氛围，对其他一些追求个人深度体验的玩家可能就会形成压迫感。大陆玩家的玩法更接近于有限游戏的玩法，即用最快的速度达成自己的等级，而其他追求个人化玩法的台湾玩家实际上是在玩无限游戏，因为玩法的不一样，两个群体之间就产生了不少的矛盾。有学者研究指出，由于这种虚拟移民带来文化冲突，也多多少少对后面的太阳花运动产生了一些影响。

奥运会本质上也是一种游戏，奥林匹克的精神在于以游戏为载体，增进人类的友谊，大家既是竞争对手也是伙伴关系。俄罗斯本次大赛排名前五，但不能以国家名义参赛，对过分渴望成绩的国家来说是一个非常现实的教训，你会觉得俄国是个强国吗？两德合并后的德国，从来没有进入过奖牌第一集团，你会觉得德国就此衰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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