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我家鄉】:我有兩個家鄉,一個前有河,一個後有山
第一個家鄉
我想我是個幸運的人,擁有兩個家鄉。在我小學五年級以前,我都住在廣西的一個偏鄉裡。我們村叫合江村,我住的地方是 15 隊。
我們村口有一條大馬路,說是大馬路其實只是一條可以讓車子通行的土路。那條大土路有一個水閘,控管著我們村前的那條河。我不知道那條河叫什麼名字,但我們種菜、洗衣煮飯都離不開它。
村裡的大人喜歡在河上划竹筏撒網捕魚,小孩則喜歡到河裡玩水,比賽誰先游過對岸。對我來說,我不懂其他人怎麼敢跳進河裡,它是那樣地深。記得有一年大洪水,村裡這邊的河水快要滿過了村外的那條大土路。大土路另一邊早已如汪洋大海,若沒有那條高出村一截的大土路,我們村就滅了。
淹水使得我們無法去上學,路埋在了水裡。但至少我們村還在,班上的同學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住在13 隊,得逃到我們村附近的小山頭避難。我們一起在那裡看著13 隊的房子轟然倒下。本該乖乖立在一處的稻草堆(以前得靠燒稻草煮飯)像一朵巨大的蘑菇漂浮在水面上。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個家鄉留給我的盡是些讓我害怕的事情。我記得以前還有抓超生的人會來,遠遠地他們就會廣播,村裡的大人聽到了趕緊帶我們去躲起來。我媽生了三個女兒。她想要兒子卻一直生不到。為了減輕罰款,我跟我妹的出生年份都被更改了。
回到我們村前的那條河,它是唯一帶給美好又可怖回憶的地方。乾季水低時,我們喜歡在乾枯的河床爛泥中摸蛤蜊與撿大蚌。我一直都非常喜歡那條河儘管我怕水。但一個晚上,我們對村的一對夫妻吵架,那個大腹便便的妻子跳了進去之後,它就再不一樣了。
那陣子都沒有人敢到河中洗衣,我們從那時候起也不再去河裡挑水了。大家都在自家院子打了一口井。那個跳河的孕婦遲遲找不到,直到一天有人在河邊種田,在漂浮的水葫蘆下發現了一抹衣角。
小學五年級,一個天未亮的早晨,我爸帶著我們全家到台灣找我媽。我媽的身份是台灣同胞,對小時候的我來說,根本不知那代表什麼。在我的記憶中我媽在我很小時就不在家,我爸半年在台灣半年在廣西。
來台灣生活了十幾年後,有一天我帶爸媽回去小時候的村子探親。讓我意外的是,那個村子比我印象中的還衰落,照理說隨著經濟的發展,它本該欣欣向榮。村中的房子確實都從泥磚屋變成了一兩層樓的紅磚平房,但除了房子以外的其他東西都散發著荒廢的氣息。大家都跑去外地工作了,村中只剩小孩跟老人。路還是泥土小徑,但因為沒什麼人走,已被擴張的野草侵襲。那條我一度非常喜歡河依舊流過村前,只不過河水污濁了些,多了些瓶瓶罐罐。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第二個家鄉
來台灣後,我就住在樹林。一直住在大同山與青龍山的山腳下。我從來沒有像這陣子這樣覺得有座山在家後方如此美妙。每次我去山中散步,我都懷著無比的感謝。大同山與青龍山不是什麼名山,只不過是海拔不到三百公尺的小郊山。但現在山上有漫天的桐花與相思樹金橙橙的花妝點著,初春時則有櫻花照料。
朋友來樹林時,我都會帶他們去爬山,在山上可以輕鬆地遠瞭 101 與整個大台北。兩年前我開始固定到山中散步,因而認識了兩個阿伯。一個就住在我們家對面,是個台灣人,喜歡在山口的陡坡來來回回。每次見面我們都會打招呼聊一兩句。另一個阿伯,是個義大利健身魔人,喜歡在山中狂奔與拉單槓。他在樹林開了間有名的義大利餐廳,慚愧的是住了樹林十幾年我都沒去吃過。我跟他喜歡聊旅行、騎單車與爬山。
但今年回國之後,我一次都還沒看過他。我希望他沒有回義大利,身體健康。
樹林雖是藝文活動沙漠,卻是個美食天堂。火車後站的黑肉圓、復興公園附近的紅豆餅、小戴雞排與樹德臭豆腐都必須一吃。但身為一個窮苦的背包客,我最愛的是中山路 55 塊台幣的池上便當(以前只要50 元)。
我對第二個家鄉的感情跟第一個家鄉不同。第一個家鄉對我來說像是上一輩子的回憶。在那裡的事情說出來,都像是從傳統鄉土劇搬出來的橋段。第二個家鄉對我來說是細水長流般的存在,沒什麼大驚大喜,卻已成了習慣。每次我揹著背包出遠門時,我都高興我要離開了。每次,我揹著背包回來時,我也高興它還是那個老樣子。
附上前一陣子練習拍的樹林日常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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