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切片史] 急性腎臟炎

從小體弱多病，無論童年或少女時代，跟醫院的連結頻率只有高沒有低，以至於高中時代開始覺得自己活不過三十，人家問起為什麼，我總要提一次因為是早產兒、身體機能不健全等，沒醫生告訴我到底為什麼這裡病那裡痛，甚至有幾年中醫西醫口徑一致地說我「全身壞了了」。

話說回來，即使體弱多病，住院經歷是有限的，大學時代急性腸胃炎併發盲腸炎，開刀住了兩天，天數更長的經驗，就是2008年5月的急性腎臟炎。過了三十歲，卻頭一遭體會生病住長院的痛苦，也是體質轉換的重要轉捩點。

住院當週的上週三，正值馬英九的520就職演說報導，因為即時聽寫，人就待在位置上動也不敢一動。忙完當天覺得有感冒症狀，老大要我保重，因為另外一位同事病在先，開刀去了，人力缺乏。

住院當週的上週四，頭昏腦脹，屢被老大罵我是怎麼了，寫外資淨匯入老寫不好，但是我明顯頭熱而身體發冷，甚至連冷氣都關了，依舊寒氣漫身。臨走前老大千交代萬交代，隔天要來呀！

一回家，晚間十點半多就躺上床，只知道我需要睡眠。周五凌晨四點多吧，忽然全身像被火燒，又像被千軍萬馬踐踏般的疼痛不止，難以再眠，幾次來回下樓喝水或洗手間，也許水夠了，稍微舒服些，才又入夢。

再醒，接近平時出門時間了，全身疲憊，老公一開口就說我發燒了，記得請假休息。原本還想逞強出門，但全身好似千斤重，打了電話請假，開始抱著棉被滾。

小棉被濕了，連同大棉被也濕了，平時不易出汗的體質這時候卻像開放給八國聯軍大舉入侵般的奔騰冒汗，拼命找水喝，一度感覺好多了，仍然沒有輕鬆些，決定洗個澡，換套清爽衣物......洗完初時覺得燒都退了，才開心著，不一會熱度又竄了起來，奔騰的汗水依舊。

隱約覺得不對勁，加上隔天還要出差花蓮，不退燒可不行，於是穿好衣服(怕冷怕到穿了羊毛長袖上衣加羊毛外套)，上了計程車直奔附近醫院急診室。

急診室護士懶懶的問，怎麼了？

我說，發燒，很難過。

左邊櫃檯請先掛號，再過來。我聽著指示先掛了號付了錢，乖乖坐到椅子上，等待。

感覺時間很慢的過，不怎麼被理會，然後又被問，怎麼了？

我還是說，發燒，很難過。

多久了？什麼時候開始的？巴啦巴啦的一堆例行問題後，終於量了我的體溫：嗯，39度1，真的發燒。我直想翻白眼，又被請到一旁椅子上稍候。

我心想，快讓我吊瓶點滴，我就退燒了，妳們便可無事退朝去吧。不過醫生不讓我的幻想成真，他一開始還漫不經心，越問他神情就越嚴肅，最後要我轉過背去，敲了我左後腰一把，哇！草.....魚咧，痛死我！

醫生淡淡地說：等一下驗尿、抽血。應該是腎臟發炎了。

啥呀？我有些恍惚，似乎聽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宣判。

但事實就是，我確實腎臟發炎，正確病稱為「急性腎臟炎」，退燒劑連退個攝氏1度的效力都沒，緊追了兩支抗生素，我才稍微舒服些。完全陷入發燒、嚴重脫水以及真實的腎臟發炎。然後就被告知必須轉住院。

這下可好，我的花蓮行，泡湯了。我還嘗試著問，那要住幾天呢？還想周一上班呢。一位實習男醫師不很確定告訴我，應該無法去上班......

這種三寶身體，只能認命。

弱弱的通知老公要住院的消息，我想連他都被驚嚇到。乖乖地辦理轉住院，由於健保房出缺，決定住自費兩人房，買的保險終於用上，肯定能出險理賠。

主治醫師來看我，女的。她面色凝重，告訴我急性腎臟炎的嚴重性，我關心的是得住多久，她見我急著出院，臉色更臭，跟我說至少得五到七天！若不謹慎處理，變成慢性腎臟炎，嚴重還要洗腎。

我是被她嚇到了，尤其我真的全身燒得很痛苦，脫水嚴重下，無力對她的獨裁進行抗議。她開始描述我的病因和狀況，長期疲勞使抵抗力衰退，感染細菌機會大增，趕工憋尿導致尿道炎，隨後併發腎臟炎，全身高燒不退....療程首要退燒，其次是消除發炎狀態，出院後也必須保持注意，得多喝蔓越莓汁。

同時間，醫生也發現我嚴重宿便。

「妳滿肚子大便，自己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吃的不比男人少，蔬菜水果沒停過，但兩個星期排泄一次，不時脹氣暴痛由來已久，而且每次痛到來妳們醫院急診室，還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尿檢、血檢、X光、超音波哪樣少過？折騰半天還是吃止痛、退燒後回家。

醫生決定順道一起處理。療程除了每天五瓶點滴，就是退燒、止痛、軟便等藥物或針劑。

住院的幾天怎麼過的？只記得第一天暴痛！高燒已經讓我腹腔臟器處於危險的臨界點，全身都不舒服，心臟更因此疼得向來以忍痛自豪的自己狂按求助鈴，要醫生救我一把，結果又是高劑量止痛劑伺候，才熬過那一晚。

接續的幾天，我在無止盡的點滴和跑廁所中度過。

隔壁床的病友很熱鬧，總是在我睡著時候來了人聊天把我吵醒，身體不舒服，憂鬱症發作，看著窗戶都很想推開，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分裂的自己，有一個人格很頑強，她把我拉住，加上來探病者的溫暖，讓我支撐下去。

那時，老公只有晚上能來看我，白天就空蕩蕩的，看旁床病友被人噓寒問暖，而自己被點滴和病床卡住，真的很憂鬱。而且，公司老闆繁忙到不行，沒時間理會我。感謝前同事孔宜和文君一起來看我，還有好友水印，才讓自己感覺到一點活力。後來，掛心工作，乾脆讓老公把筆電帶來給我，開始上網看新聞、盯股票，轉移注意力。

熬過五天還六天沒記清，燒退了，滿肚子大便清掉，人輕鬆許多，奇異地體會到三毛在撒哈拉沙漠海邊看到洗腸畫面的那種感受，真的筆墨難以形容，能用感動兩字嗎？

從此，養成了每幾天就喝一瓶蔓越莓汁的習慣；從此，老闆不敢過度要求我，反而要我別太緊張、多放鬆；從此，尿道炎機率降低；從此，我的吸收似乎有所改善，腰圍開始放寬，不再有買不到衣服的窘境；也從此，脹氣問題開始有解，雖然還是難免發生。

簡單的心得就是：再活一次的感覺，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