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並不輕鬆

2019年只剩下不到十天，分享一件在年初想不到今年會發生的一件事？這件事對你個人生活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以六月為分界，上半年和下半年的香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樣貌。在真正生活在這裡之前，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個聲色犬馬、講求務實和效率的超級城市會發生這麼多超乎認知的事；更想不到這場全城運動會在這樣一個自由主義之都激發出公共領域、有策略的去中心化公民運動、和對建立工會的呼告。對鏡頭前暴力、鏡頭外生命逝去的揪心，對公權力輿論扭曲事實、收編運動話語的憤怒，在區議會選舉時對選票的羡慕，和泛民大勝後與有榮焉的歡欣鼓舞，對討論中昔日一起讀福柯理論、今天卻用曾經批判的話語捍卫利維坦的同學的失望，對牆內媒體下作的議程設置和被操縱的暴戾情緒的鄙夷，還有在街頭五六次聽著催淚彈在遠方響起，落在面前的恐懼……應該是我短短的生命歷程裡最為複杂的政治體驗了。我想這個體驗不可避免地會影響我之後的生命，讓我知道應該相信誰、警惕誰、和誰站在一起、與誰割席。當然更現實的影響是，在東莞養老的房東如臨大敵地把房子賣了，一整個冬天都消耗在賣房中介帶人上門、跟著租房中介看房、聯繫二手傢俱和搬家收拾的瑣碎裡，很累。

說一件在2019年讓你覺得最無能為力的事。你有沒有試圖改變它？如果改變不了，你是如何與它相處？

租房子。這是在香港租的第三個房子，第一個是揣著父母的錢只想省錢租下的新裝修劏房，祇有十平米大，還得付公共定價兩倍的水電費，和中介無中生有的“管理費”；第二個是剛剛找到工作，有點能力改善住房後被談好的房東放鴿子，碰巧在論壇找到的轉租，房子很舊，房東在東莞不怎麼打理，很多設施不靈，都是自己上手修，也因此比市價便宜，正在我們一步步的改造使它變得越來越溫馨好住的時候，房東突然説要賣房，在時局飄搖下每天還沒等收拾完心情就要回家吃著外賣等一波又一波中介帶買主上來看房，也趕在年關之前有點著急地找好了下一個房子。現在租的是一個不帶任何傢俱的空房，祇有房主和上一任房客住過，雖然朝向樓層都不太好，還是因為裝修乾淨企理很快決定租下了。付好所有錢款以後才發現，以為有了前兩次的經驗，自己在租房前已經考慮得足夠周全，面前還是一個又一個讓人懊惱怎麼租房前沒考慮到的大坑——要擺傢俱才發現新房子比正常房子矮，原有的傢俱構想可能擺不下；搬來桌子才發覺有幾面墻的牆面不水平，桌子挨著墻還會空出一道梯形的縫隙；老式的熱水器點、不著火的煤氣爐使用困難；原來房主定做的燈款燈萬一泡壞了不知道怎麼換；還沒到期的網絡不覆蓋新房子地址，跟舊網絡公司討價還價免除提前解約罰款之餘還衹能付新壟斷公司的高價換更慢的網速……更不要説荃灣買沙發、九龍城買茶几、九龍灣買床架、黃埔買衣櫃的折騰，疲累程度完全超乎預計。一直在試圖解決，一直有新的挑戰，房東一個決定我們就得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承受這些難題和額外的損失很無力，以為考慮得周全卻被現實打臉很無力，衹覺得自己是一隻被風吹來吹去的小螞蟻，在焦慮和奔波中和這些無力共處。

在2019年，獲得了什麼讓你最有力量感？

其實今年感到更多的是身為螞蟻的無力感。加上自己又很脆弱，該做的一些突破一拖在拖。要說的話，也許現在的經歷，解決的難題，剋服的焦慮，在以後想起來，會覺得自己還挺可以的吧。

描述今年遇到的一個让你想起就感到温暖的人？

David……哈哈，一個會貼心表達感謝和節日祝福的老闆是無聊工作裡重要的寬慰。

有沒有什麼時刻讓你意識到時間消逝，你會不會對此感到慌張？

這一年總時不時在想，父母在我這麼大的時候，是怎樣理解世界，又是怎麼面對生活中的難題。我在這個年齡焦慮、無奈、陷入個人生活和陪伴家人的兩難，甚至沒法兼顧未來規劃和生活瑣碎，無法想像他們在陪伴我成長的時日裡，壓抑、剋制、犧牲了多少自我。知道了他們的一些故人故去，一些半輩子的朋友鬧掰，一些失落和失敗，一些無奈的執念，也因此更細緻地意識到他們的老去。顧不上慌張，只想趁他們心態還年輕、還走得動玩得動的時候努力讓他們更開心一點，看更多的世界。

2019又被稱為「割席年」，在这一年，與朋友、親人、愛人保持親密，对你来说，是更容易还是更困难了？

奇妙的是，在這個二元表態的政治氣氛下，不僅最親密的人都站在相同的立場，還因為跟喜歡的人共同經歷、一直討論，在不太溫柔的輿論環境裡有了一絲相互理解的欣慰，更確信了自己沒有喜歡錯人，很慶幸。

相比一年前，你與身体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你有更喜歡現在自己的身體嗎？

去年困擾了一陣的過敏、哮喘緩解了，吃得更多，更胖了。因為不喜歡作為simulacra進入lifestyle selling產業的理想身材、樣貌，現在的體重又好像對健康也沒什麼影響，應該會保持這樣不太好看但也沒有太多壓力，衹需享受吃到好吃的的快樂的身體狀態。

你喜愛你現在所在的城市嗎？你會如何描述你和她的關係？

也談不上喜愛，她有她的侷限和狹隘，在這次運動來臨之前，緊繃的環境限制了這裡的人們對於生活的想像，也使得她不是個對外來者太友好的城市。在這裡生活了幾年的我，衹是過客，不是歸人。但這半年來，她因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的團结，勇敢，求索，令人敬佩。

過去一年，你能說出一個被他人改變的觀點嗎？

本來對我們這一代人，對網絡去中心化能夠實現的溝通和理解抱有很大期望。但因為牆內輿論中同輩人對這場運動涼薄，自大，又其實脆弱的指摘，很失望。加上官方喉舌對網絡陣地的野蠻收編，根本不把這裡的人當人的消息封鎖居然能被接受甚至收穫擁護，讓我感覺荒唐又難受。情緒化地認為，這個地方所有能夠變好的氣孔都在被粗暴地堵死，應該很難變好了。

請填空：2019, JUSTICE matters

最後，能否分享你在 2019 年最常聽的一首歌、最愛的一本書、印象最深刻的一部電影或最大的一個腦洞？

《Don't stop me now》，《巴黎，19世紀的首都》，《波西米亞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