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六｜吃飯的尊嚴

我第一份看到，這樣沒尊嚴吃飯。

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到中國橫店跟拍電影，我當時是導演組的場記。畢業時不太幸運，遇著經濟不景氣，那是一份很低薪水的工作，由於只是跟拍兩個月，所以就當是一次實習，去學習的心情去做。

拍攝是沒日沒夜的，一天工作十二小時，但幸運是在影城拍攝，每天都有車來接送上班，距離也不遠，算是省了很多時間，不過場記其中一項工作是做每天的拍攝報告，當時還在用底片，所以底片數量、號碼等等在現場記下的資料要再整理，做好報告後才能去睡覺。工作也是一直連續，兩個月中，記得只有兩三天的休假，那時年輕，也都可以忍受。

不過吃飯的事，就沒法了。

在飯店有提供便當，我為了省錢吃了一次，一口豆腐吃下去，完全沒法形容的難吃，是我從未吃過的味道，我很懷疑，那到底是不是真的黃豆製成。沒法吃下去，唯有去超市買了一堆泡麵備用。

在拍攝現場就沒有選擇了，只能吃提供的東西。那是我見證階級的第一課。主創們都有帳篷，有桌子座位好好吃飯，我們這些次要人員，也有準備好的便當和飲料可拿，只是那些臨演，只能排隊去領一些不知道什麼的東西吃，然後群眾演員的領隊，便呼喝他們聚集在一個特定的區域，蹲著吃飯。

後來我跟的是通宵拍夜戲的動作組，那時天氣很冷，只有幾度，我看到他們領的都是冷了的饅頭，不熱的湯。我們至少還有熱薑茶可喝，食物也不是冷的。我遠遠看著他們，心裡只覺得，他們不被當作人看待，人原來可以沒有尊嚴到這樣子，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親眼看到。

那時候我心想，要自己記住，如果某一天有能力，至少要讓他們有桌子、有坐位、有熱的食物吃，但我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後來，我要開始學習安排他們在鏡頭裡做一些走動，也提醒自己，要好好善待他們，好好跟他們說話。

那些事我至今還記住，不知道還有沒有拍電影的機會，不過我會記得，要善待每一個合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