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家庭故事5-大寶寶

我的老家是個大家庭，每週末，已搬出起家厝的叔叔們會攜家帶眷回來鬧騰一天。

祖父母都還在、孫子輩尚小的時候，這時的熱鬧，鬧得媳婦們忙碌，熱得男人孩子們樂不可支。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當家中的權威--祖父忽之倒地的時候，巨人倒下的衝擊，直接震盪他們的三觀。

大家似乎都失去忙碌和奮鬥的意義，一個個潛在問題一一浮現，酒癮、菸癮、孝子癮，每週回來的歡鬧變成每週回來的吵鬧，當時國中的我，每週都在看親戚解任務，看誰惹得他們的媽媽哭泣，而我在神明廳旁的房間，總聽著阿嬤對祖先們的懺悔。

後來我才曉得，在經濟起飛、戰後嬰兒潮的時代，父母輩有太多社會觀感造成的身不由己，種種的不得已，讓他們失去為自己做主的能力。

像是婚事，雖然他們可以自由戀愛，但是當年訂結婚的細節，皆是由他們的父母和媒人決定。

要是惹得誰不高興，婚事可能就吹了，但如果已經結了，婚事就變得堅不可「吹」。

因為他們「吹」了婚事本身，可能都在否定自己的父母--害怕讓父母不高興，害怕已經躺平的老人從夢裡爬出墳墓指責不是，害怕自己無法面對社會觀感。

而輪到他們要為自己子女主婚的時候，我的父母用「我不會」而想用登記送出女兒的方式草草了事。

我很詫異，不論他們想用甚麼奇怪的理由包裝真實的原因，草草了事的態度，讓我更加看見老人皮下、落荒而逃的大寶寶。

「所以你們當年是怎麼籌備婚禮的呢？」我問。

「我不知道啊，日子到了就有人叫我們準備這個和那個，或是走到哪裡，然後就完婚了啊！」

平常教我看人煮菜就能學會煮菜的媽媽，頓時兩手一攤表示：我不會，我不知道，不要問我，但我要出席！

而爸爸則說：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很害怕。

婚事是成的，各位看官別擔心，畢竟小女子有社團企劃經驗，百萬企劃還不至於無法掌控。

但從此之後，我便確信，比起讓他們做主，他們更喜歡被安排，不用動腦讓他們更自在，就像當年他們被安排如何結婚一樣！

但如果在他們面前，說他們像個小孩，請想想有多少小孩說「我已經長大了，是、大、人、了！」。

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

只好成全他們的內在小孩，讓他們當個快樂的大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