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沒有保質期 - 4

十幾歲的田柾國會背後抱著金泰亨鬧著問他自己是小兔子還是小狗狗，會苦惱數學課本每個單元末的大題怎麼解，可某一天他發現自己和小哥哥之間驀然拉開的距離才是解不開的難題。

明明之前還在被窩裏分享屬於他們的小秘密、還因為在浴室玩水太久挨了哥哥們罵，生日時小哥哥還鄭重地送了一條項鍊給自己，卻一下子床上另一個枕頭不見了，悄悄話的對象只限於哥哥們，留給自己的剩下冷漠的背影和內斂的笑容。

這個難題至今他也沒解開，或者沒有解開的一天，現在不用他問誰，熱情的粉絲們已經自動幫不同時期不同樣子的他分為兔子派和狗狗派，網上一搜就能搜到加了兔耳朵或狗耳朵動畫效果的自己，下班走到停車場的路上哥哥們看著他說：「現在柾國頭髮灰白色的更像馬爾濟斯了哈哈！」

田柾國笑著汪汪了兩下，不經意瞄到始終走在前面和自己隔著一段距離的金泰亨，那個滿頭捲髮的人先他一步走到轉角，然後先他一步坐上車離去。

依稀還能聽見那把低沈的聲音在說：「當然是要5歲的玧其哥啊，一定比現在可愛多了哈哈」，可愛之於金泰亨只是個喜愛標準，5歲的田柾國可愛，碳尼可愛，5歲的任何一個哥哥都可愛，所以他都喜歡。

年少的熱情讓他堅信自己會像漫畫裏的主角那樣追回自己的好友，想努力追上去，想縮短這毫無道理的陌生距離。可他有心在身後追，拼命地追，前面的金泰亨卻沒有停留，也好像不願回頭。

他以為至少自己是特別的，原來來到頭來只是個小配角。他賭氣地想過既然金泰亨單方面拋下自己，那他也不要他。那段時期他總是故意把金泰亨要找的要約的哥哥們都先一步截了，輪到金南俊的時候，作為隊長作為哥哥都沒辦法放任他們繼續。

而當田柾國對著哥哥說出緣由和那句賭氣的話，金南俊只是冷靜問他是真心的嗎，真的不要了嗎，就像他只要說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他突然害怕了「⋯⋯不是，我想要回以前那樣。

總歸不是現在這樣子。

小小的手機應付七個大男人很是勉強，最後上來宿舍的田柾國和朴智旻只能見縫就擠。朴智旻邊好奇重複著「什麼呀什麼呀」邊擠到閔玧其懷裏，好奇的田柾國走到看得入迷的金泰亨身後，本能想挨在他肩膀上看，順便想搭著他另一邊肩膀卻發現那裏已經有隻金碩珍的手，他頓了一下才站直身收回了手，盡量不再碰到身前人，可眼睛不專心地瞄了那肩膀上的手好幾次。

屏幕裏正循環播放著Hello2021那期跑彈花絮裏紫色衛衣田小狗兇巴巴地汪汪汪，下一秒就是金泰亨「嚇」得奪門而出的搞笑畫面。

頓時哥哥們的一堆魔鬼笑聲3D環繞在客廳裏。「柾國你這兇狗狗也太像了是不是小時候和狗打架打出經驗了」「但很可愛啊」「這也太match了，這泰亨是什麼時候的啊」「欸就那次Jin哥生日泰亨哥哥⋯⋯跟攝影師大哥門外按了門鈴就跑嘛。」田柾國也因爲毫無違和感的兩個畫面笑出兩顆白兔牙，說出了正確答案。

那個停頓嚇得他緊張看了看幾個哥，還好沒人覺得他的「泰亨哥哥」奇怪，只是金泰亨似乎被他的「攝影師大哥」笑到了，就像這幾天吃飯他習慣就坐在了金泰亨旁邊，自動把吃不完的雪糕遞給金泰亨，有次洗完澡更是直接就進錯了金泰亨房裏，他立刻道歉而金泰亨也都只是笑笑。說完又忍不住瞥向金泰亨的肩膀，好像那是什麼突兀的畫面。

「柾國你這樣真像那種體型小但要裝兇的小狗狗」「對對對太可愛了」從剛剛看就不停念叨著可愛的金泰亨，似乎還嫌不足以表達他的喜愛，現在還後仰看著他再誇了幾遍「可愛」。對方發亮的眼睛讓田柾國突然忘了後退，他捲捲的幾撮髮絲被迫蹭到了自己襯衫上。直到對方起身他才收起了禮貌的笑容。

田柾國知道金泰亨這陣子對他的唯一評論「可愛」，他回想起爸媽一說到他小時候也是脫離不了「可愛」這個詞，看著他就能在腦海裏勾勒出他小時候稚氣的樣子，感概時間過得飛快。可是金泰亨的話，他不知道，大約只是想再見到5歲的自己吧。

被逗樂一番的哥哥們陸續回了房，只留下還擠在一起看影片的95 line，還有一個發呆的忙內。

有些餓的朴智旻問完兩個弟弟要不要吃個拉麵就翻過沙發搞吃的去了，而向來都幫忙的田柾國不知想什麼沒動，回過神來下意識拉住了要起身去廚房的金泰亨的衣角，楞了下才松手。

「那個，V哥你現在不染髮了嗎？」「啊？嗯，近期沒打算。」金泰亨的笑容很淡，像極了之前待機室他們對望後匆忙擠出來的微笑，安靜的幾秒能聽見空調在室內規律運作的機械聲還有廚房那邊朴智旻的自言自語，「那個哥你昨晚沒失眠吧？」「嗯，還好，抱枕洗乾淨香香的了。」「⋯⋯噢。」乾巴巴的對話誰能相信出自平日鏡頭裏摟抱黏糊的倆人。

金泰亨說去幫忙就去廚房了。這才是常態，他們兩個總有一個先迫不及待逃離這比溺水還叫人窒息的空間，被留在沙發上的田柾國皺著眉陷入了沈思。

哥哥們都知道金泰亨和田柾國關係變了，幾年前從無話不談的親密變得——也不是說不好，只是變成普通朋友，還是獨處會尷尬的那種。所以對於率先拿著碗麵要溜回房剪視頻的忙內，朴智旻還想說句一起吃在看見獨自窩在沙發上笑得沒心沒肺的金泰亨後就閉嘴了。

總歸，他們回不到以前了。

閒置的電腦屏幕自動休眠時總會隨機播放起圖片文件夾裏的照片，當幾張兩個有些相似的稚嫩面孔笑得十分燦爛的臉貼臉自拍浮現時，田柾國生氣又煩躁地滑動鼠標中斷了播放，找到了目標文件夾點了幾下，之後下定決心敲下回車鍵。

躺上床蒙頭蓋上被子，安慰自己只要睡著了就不會去想那個人是不是又被誰攬到懷裡玩鬧，那個人是不是又對著誰笑得一臉歡樂，那個人是不是又惡作劇親了誰，誰都可以，反正不是自己。

那天燒得半夢半醒的場景總是在他夢裏，像是飄搖的水草輕柔地牽絆著自己，不許他逃離這片回憶，不許他醒過來。

偶爾會夢到一隻手親暱地撥開自己汗濕的瀏海，又碰碰臉頰。在他耳邊輕輕哄道：「小國過一會兒就不辛苦了。」就算六個哥一起吵起來他都能分清誰說了什麼，更何況現在只有一把低沈的聲音，畢竟是他曾經最喜歡的人的聲音。

「小國是不是很難受，不哭不哭。」溫柔的金泰亨、擔憂的金泰亨，仿彿他倆還是前幾年無分彼此的好朋友，騙人的，這樣的金泰亨只屬於過去的田柾國。

他們之間過去的美好只停留在了照片裏，他可以逃避那些舊照，可此刻的田柾國掙紮不開那段被他自嘲過於矯情的記憶，它強硬地佔據他脆弱的思維。

這幾天總是這樣，好不容易醒了過來，迷惘的田柾國雙手還緊緊抓著被單，過一會兒才無力地捂著眼睛，不去想為什麼枕頭濡濕了一片。

這個時間醒了很為難，起床太早了，躺回去又要花時間睡著，何況他不想再回到夢裏。於是接了杯水他就這麼赤腳呆站在窗邊，地板的涼刺激著他清醒。

算是理解了吧，長大了交友圈子不一樣了嘛。對，所以那天自己和金南俊談完，和金泰亨道歉後就藏在洗手間偷偷哭泣告別了以前，他也已經刪掉了那些自拍，眼睜睜看著照片一張張消失，不再讓它們一次又一次刺痛自己的心，說服自己總有一天心裏那些傷口連同那些在意也會消失的。

淩晨4點，屋裏和外面的世界都還沈浸在睡夢裏，這個時候的天色曖昧不明，月亮還懸掛在天空，可晨曦的透亮已經開始侵佔夜幕的邊緣。

就像此刻同樣來到客廳窗邊站到光暗交界處的金泰亨，他半邊臉籠罩在皎潔的月光裏半邊臉隱在黑暗中，就算是這樣他也有本事這麼好看。

可在此刻田柾國眼裏看不透他的真真假假，分不清他的若即若離，一如他關切想摸向自己的手：「怎麼哭了？」低柔的語氣令他誤以為還在夢里。

觸到那片溫熱田柾國搖搖頭表示沒事退後了一步，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他臉上還有淚水摸起來可能比較涼，所以以往都是被他嘮叨不穿鞋的金泰亨皺眉反過來問：「小國你拖鞋——」

「哥我現在不是5歲了！」那像是壓抑著什麼最終受不了的語氣叫金泰亨無措地楞住了，「柾國——」懊惱的田柾國避開他的眼神說了句抱歉就放下水杯匆匆回房了。

那一霎那間月光下滿臉淚痕又悲傷的田柾國恍惚和那天在床上病弱的小柾國重疊在一起，他一急就身體比腦子快，他以為他可以再次靠近，好想抱抱這個人。

「你就這麼討厭那段記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