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人都是怎么处理离别的呢。
每一次的搬家都是从收行李开始伤感。开始挑挑拣拣哪些东西要带走,哪些要卖给邻居,哪些要捐赠。收拾到一本书,《各在天一涯》,里面是对一些文化人的采访。之前看了好几次,虽然没有特别特别喜欢,但还稍微记得里面人物的经历。这几天把这本书又看了一次。
白先勇,从中学的时候开始看他的作品,源自于语文课本里选的《游园惊梦》,像是黑底上热烈而高饱和度的刺绣,后来又看了些他其他的作品。去年在Santa Barbara呆了小半年,加州阳光虽好,但对我而言总过于刺眼。大片的沙漠与海滩,总有些微妙而无聊的感情无处安放——我竟然思念那种阴冷萧瑟的天气,想躲在芝加哥或者纽约的人海里。我前一些日子看到白先勇在Santa Barbara的住宅已经挂在网上出租了。《树犹如此》里仅剩的两棵柏树,院子里的茶花,如今还有人好好照料吗?不忍想象他离开这两棵柏树时是怎样的心情。
林文月,平心而论我没有完整看完她翻译的《源氏物语》—— 那时还是太小了吧。我对她人生经历的了解也主要来自于这本采访里的介绍。我前几天查了一下她的近况,打开维基百科,前面赫然一句 ”此词条主人于近日逝世“,竟让我突然难受了起来。林文月在Oakland逝世,我一年前曾去过这个地方,和男友在一条小街上吃海鲜,留下了几张快乐而愚蠢的合照。这是个热热闹闹的小城市,居住很多中国人,路牌也有中文标识。想来一年前,她也曾在这里过着安静的生活吧?仔细说来,上一次有这种无意得知他人逝世的感受是读高三的时候。那是高考前一个月左右,周末我去学校后门的全家买饭,随意在附近的报刊亭买了一份《南方周末》,一打开看到一整版周梦蝶去世的讣告。读高中的我对周梦蝶的诗也是似懂非懂,但怅然之感还是涌上心头。
今天下了雷阵雨,但老板还是在群里问中午要不要吃饭。想起上周加拿大吹来的山火灰漫天蔽日,天色诡谲,依然没有阻挡老板中午一起吃饭的决心。又遇到节假日,学校食堂不开。我们从系里面踩着深深浅浅的雨走到街上一家印度餐厅。老板,博后和我都是社恐体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我下两周要搬走,大件家具已给邻居,唯有一件激光打印机无人问津,发愁该如何处理才不致暴殄天物。我问博后是否需要,但博后也下两个月即将搬家,说不如留给长期在P大的人。长期留在P大的人,那便只有老板了。想不到事情的最后竟是老板收留了我的打印机。这又让我想起隔壁组毕业的学生来不及卖车,于是老板帮忙送给了新的博士生的感人事迹。老板说他不日即将国外远行,今天是他远行前的最后一日,于是我午饭后赶紧找他讨论了这几周的一个问题。我突然有点难过,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他办公室里忽悠他参与我感兴趣的问题了。在老板的启发下,我成功完成了证明的最后一步,这几周算的一个边界条件确实无解,不禁感叹做学术果然大部分时间都是trivial的。我想起我几年前曾立志,在博士毕业时把所有我算过的trivial的解和negative result都记录下来,整理成文,以供他人参考。想不到真正毕业了,我却成天沉溺于离愁别绪,伤春悲秋,倒也没能做成这件正经事。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地球虽然只有这么大,但一朝分开便也后会无期。想了好多但又不知如何下笔,也只剩一句,”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原文在豆瓣发布,但因一位好友无法登录豆瓣,故在Matters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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