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臺北

到臺北生活已經快六年了。從缺乏歸屬、感受自由，到建立自我認同，似乎只有在這裡，我才能輕鬆地將自己安放。

回到臺中，我常常施展不開，具體原因為何尚不可知，只覺得某種情緒被限制住了，我難以消化，有時也因此失眠。

經過明道，我會想起壓抑而笨拙的自己；經過美術館，我會想起在意他人感受，費盡心思討好朋友的自己；經過太平，我會想起被說自閉害羞，缺乏信心的自己。那些樣子無比脆弱，卻絕對真誠。

不過也有一些美好的事。文化中心旁的梅川，有我下水抓豆娘、蝦子、烏龜的影子；一中街的街頭巷尾，有追尋自由的歡騰。

其實在臺北也有自覺不堪的時刻。但是，那些為生活而做的選擇，是基於自我的意識，我必須為此負責，無法將其伴隨的痛苦歸咎於他人。在無家可歸、無枝可依的日子裡，我孤單且寂寞，但正因為這份寂寞，迫使我面對自己，進而與自己達成共解。

但在臺中我不能。童年的創傷要跟誰和解？將自己依託給他人是危險的。

比如前陣子回家，壓抑不住情緒，我坦言自己不被理解的孤獨與悲傷，家人依舊不懂。難道窮盡自我地揭露後，竟然不能帶來至高無上的自由嗎？我近似瘋狂地依戀朋友，結果又成了怪異的樣子，我討厭焦慮的自己，更討厭因為焦慮被討厭這件事。

只有在自己的房間裡、臺北的街道與河濱，肆意地大哭發狂，陪伴自己度過那些只能私有的情緒，再將自己送回公館，我才感受到好好地被自己接住了。

原來自由的代價是寂寞；寂寞到底也能看見自由。

好幾次走出咖啡廳時，已是半夜三更，臺北的夜有輝光，好像整座城市都是我的遊樂場，一個人的遊樂場。而最近我終於發現，在那些夜裡遊蕩，是為了看見自己的存在，反思生命的意義，使我不至淹沒在繁忙的工作日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