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丧到躺平,996的再审视

airy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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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式来到深圳这个城市打工到今天,已经过了70多天了。当初面试的时候,来电显示是“xx公司总部”,对面的人拿着我的简历对我的经历一清二楚,而我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我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机器,仿佛随时会被吞噬。从像林黛玉进贾府一样走进大厂的第一天,到两个多月后的现在,我也经历了一系列心情和价值观的起起伏伏,从内部的视角,我再一次审视了“996”,同时也再次审视工作的意义。

从抽象到具体的人,骂不出口

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天,我就被告知晚上8、9点下班是很正常的事。当然,一周也有周三和周五两天,可以早点下班。一开始我也曾潇洒的晚上7点就离开公司,后来也曾怕做不完工作加班到快10点钟。

从内部的视角重新审视我自己曾经对996的各种批评和抗拒,当我发现批评的对象从抽象的群体,变成具体的、活生生的一个个同事,我很难再去骂谁是“奋斗逼”、谁被“资本家洗脑”。我拿着比家里人在另一个城市的正式工资还高的实习工资,看着周围其他实习生的努力和自律,以及正式员工们不加班绝对做不完的工作量,如果不加班,似乎心中很愧疚。虽然我其实没有理由感到愧疚,也不该认为“不加班”就是“不努力、不上进”。

“努力”、“奋斗”和“内卷”的分界线,又在哪里呢?怎样的“努力”是正反馈的、有价值的,怎样的又算是做负功的“内卷”呢?


从学校到公司,单一的生活和价值

也许如果有一天不再追求经济增长,社会更加公平,高考真正改革了,我们才能停止996。

我开始观察同事和老板们的生活作息,搞技术的同事们果然算是“单纯”的,而大部分互联网人的生活几乎都可以用“单一”甚至“枯燥无聊”形容。搞技术的同事们对于政治或者社会的议题兴趣并不是特别大,大家聊天的内容也不外乎工作、房、车、股票、娱乐圈八卦、商业互吹和扯皮。大家基本都把房子租在离公司很近的地方,每周的生活也几乎是家与公司的两点一线。生活中其他的乐趣和价值似乎都退居幕后,个人兴趣的发展,routine之外的生活经历,以及生儿育女的体验似乎都被从个人的生活中切割掉了。当我每晚八点半下班,九点到家,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打开学校的课程课件看一看,也没有兴趣再打开需要我专心去阅读的书籍或观赏的电影,我只能有力气摄取一些“奶头乐”的东西(比如微博,b站,可以自动打的游戏),放空我的大脑,直到明天再去上班。

所以,即使大厂的员工在中国的一线城市拿着高薪,但从某种意义上他们的青春被“榨干”了,这真的是等值的吗?

我感觉这样的生活状态其实和高三或者说初高中是很像的,就像曾经我生活中唯一的目标是高考,唯一需要做好的事、需要考虑的事是学习,学习(准确点说是成绩/分数)和高考是那段时间中所有人一致认为绝对有意义、有价值的唯一一件事。而本应该在那段时间做的其他一些事情,如对自我兴趣、优势、性格的探索,对学科的深入了解和思考,以及体会恋爱的滋味,都被忽视和切割了。长大后,这个唯一的价值和目标似乎替换成了金钱和社会阶级的跃迁,而工作以外的生活,都不重要了。

如果哪一天我们的孩子从小学开始,不用再劳累着长大,高考不再是一场竞赛,孩子的时间不用再被练习册、补习班和晚自习填满,也许他们才会本能的去拒绝996。因为生命中,还有其他的事和工作同等重要。

如果某一天,经济增长和速度不再重要,一切目的回归到了人本身,我们能从这趟高速行驶的列车上下车吗?


从意义贫困到接受普通,重新寻找联结

最近“躺平”好像很流行,记得前几年“丧”和“小缺丧”也比较流行。“丧”可能是从心理上对努力、奋斗等“正能量”人生观的失望和放弃,“躺平”更多了一点行动上的含义。我是一个普女,我可能工作到肝不动了也买不起北上广深的一套房,我可能无法逃离我的故乡,我可能这辈子拼尽全力也只是完成了最普通的生活,接受这样的设定吧。

其实在上大学以前,我的脑中有着很清晰的关于未来的图景,大概像是一种对“知识中产”生活的幻想,而渐渐,我好像接受“丧”了,我不再想要这样的生活,未来的图景也没有那么清晰了。现在我依然不确定我想要怎样的未来。我有时觉得自己很特殊,好像只有自己在困惑,在追问什么是好的生活、好的工作,却又觉得自己很普通,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有着同样的通病——“意义贫困”。

在正式开始这份工作以前,第二次面试以后,我向朋友吐槽:“这也不是什么多么伟大的工作,面试没有必要那么卷吧”;朋友说:“为了生存已经很伟大了”。我们从小被教育听着袁隆平和邓稼先的故事长大,政治课思修课上专门来讲劳动的价值和意义,但现在温饱和生存却成为工作最大的意义,这实在令人迷茫。我的大学给出的答案,最有意义的是科研,是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在我了解真实的科研环境和工作内容,我觉得它无法承载我心里给它戴上的神圣光环;而去到西部或者贫困地区,在家人和亲戚的眼里,在相亲角的征婚启事里,也并不是好去处。

之前在听了青年志的两期播客后,感觉受到了新的启发。一期是和项飙老师对话那期,说到要从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和合作中感受工作的意义,我现在也正在这么做,我尝试去感受自己的工作和其他开发人员、产品经理的工作甚至用户的反馈之间的关系,在团队合作中的那种责任感和情感的联结,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另一期是和李厚辰老师对话的那期,谈到一个网约车公司的内部员工对于“网约车”这件事的价值认同,提到在内部的工作会提供一个全新的视野。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已经稍微开始认同我现在的部门所做的事,并且,对于技术和知识的渴望是支撑着我做这份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能够落地的技术比追求前沿的科研给了我更多的认同感,但我仍然不确定对技术单纯的渴望能支持我走到多久。


最后

从丧进化到躺平,中间经历了996和内卷,好像我们这些年轻人一直在挣扎,在失望。也许我们终究只是时代洪流里普通的小浪花,一个个现代性问题的典型样本。最后想拿《生之响往》里的一句歌词作为结尾:

“人生绝不该永远如此彷徨,它一定不仅是梦幻觉与暗月光”。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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