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吧!青春小鸟
这题实在难解。原以为人生还很长呢,二十多年也不过昏昏然就过来了,哪里会有什么转折点——转捩点,我也是查了字典才知道这个词,“表示层流向紊流转变的点”。于是在我心里形成的那一团庞杂的转折戛然而止了,它们都惭愧不已。
但是“点”放大以后本就是“一团”,只有将它连接起来,画成折线,“点”才因此成为“点”。
在生命的起始处,我被另一条线缠绕。我妈妈在我现在的年纪已经生下我,从此人生陷入了反复的自我挣扎。多次想要回到某个时刻,渴望重新再做一次决定,或者回想起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那样的时刻,应该就是所谓转折点吧。妈妈的反复确认,也让我生命的起始成为第一个点。只是前面的线是一条虚线,我只能假设:如果我没有来,会是何种光景。
这条线拉得很长,十多年来一直被前拽着往前走。一条柔弱的线,却绷得笔直,直到高考结束。文科生可选择的专业很少,老师都以为我会去读文学或历史,可是我最后选了新闻。这种莫名其妙的转折点由此出现了。大家听了答案先是惊讶,然后笑道,挺好的,也挺适合你呀。
在新闻学院学什么?倒金字塔结构,今天还有人提吗。新闻伦理,每天都在发生比案例更糟糕的报道。文学、电影、心理学、传播学、社会学,新闻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才能讲述自己的语言和理论。
“新闻学院会以这样的假设开始,即它所要造就的学生将是整个大学中最适合于理解和谈论他们所处的那个世界的学生。”
“新闻记者不仅要被培养得知道如何写新闻,而且能够理解他们所报道的那些事件由以生成的社会。”
不敢说是要实现这样的构想,就连接近也是不可能的,不背道而驰都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没有走出校园,就已经认识到了“要求撤稿”的厉害。新闻学院,一边臭名昭著,尽给学校惹些麻烦事,一边又是节庆日必不可少的装点,说不清到底哪一种更糟糕。
我们都当了新闻的“逃兵”,就连站在讲台上教新闻的老师也不能幸免。新闻的最前线是记者,他们先逃跑了,却在这里教给我们新闻理想。并且新闻学院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师也并非教新闻,反而教电影、大众文化、网络传播,不能说与新闻毫无关系,但差得也有点远。不过有人因此喜欢上电影,后来考了电影学院,有的人又受启发跑去学人类学,也算是一件幸事。
这条线只能画到这里了,我在新闻学院懂得了我并不喜欢做新闻。不仅如此,我连研究生也没有考。我妈妈为我难过,她觉得我从小到大最喜欢读书,为什么不继续读了。我说我现在也能读,她回,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总之,我一意孤行赤条条闯进曾令我害怕的世界了。
毕业的时候,她给我写了很长很长的话,祝贺我毕业,希望我未来能像现在一样勇敢和从容。其实我一点都不,我局促不安,忐忑,失落。原先预设的那种抵达以后获得的巨大成就与喜悦,在真正到来时消散了。海浪退下以后,身体因为全力抵抗过,惯性般地往浪涌来的方向倒去,结果那里空无一物。
后来我看到有人说,藏语里用「མཐར་ཕྱིན།Tharchin」表示“毕业”,意思是“到彼岸,得究竟,圆满,彻底,透彻”。无论如何也达不成了,我猜那种感觉应该是平静,但我料想自己到老死那天都不一定能获得。
我的人生从那时起重新折出一条乱七八糟的线,我也不知道会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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