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日记(六)

Clou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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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到了第二周,坚持写这样的周记似乎是太过奢侈的事情,因为我有太多书要读、太多作业要做、新语言需要学习、记忆和练习、定期运动、上课、通勤、回邮件。这些事情加起来似乎占满了我的日程表,可是同样是排满的日程表,做学生的状态和为公司工作完全不同。至少目前,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因为我总是从中能发现些什么,我觉得生活在为我服务,我所有行为的目的都是自我提升,而不是为了一种虚无的整体利益/效益/业绩。

每周两万字,顶多只能表达出我内心百分之一的感受,说实话写下来的东西特别片面,毫无意义。我也并不想要很多读者,也许如果我继续写,这个系列会设置付费阅读,这样就只有更少的读者可以access。

我对于表象的叙述总有一种鄙夷,这种鄙夷太深,以至于每次提笔前都要自我批判一番。这种鄙夷同样应用于大部分解释主义的社科论文,因为你并没有从中抽象出足够深入的想法。这是表象,这只是记录,只是在记录生活中一些发生过的事情以及当时的感受,这是碎片化的,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不具备艺术性和总结性。所以我觉得这本质上是一种特别低级的写作,我不喜欢听到有人对我说这些文字对她来说多么重要,如果这些口水话真的重要,那我只会觉得这个人很无聊、很没有主见,不幸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无聊的人,他们脑袋上长了许多听故事的耳朵,却没有一个编故事的嘴巴。

第二周开始,我每周都会去学校语言中心和那里的人聊天,来保持自己的英语口语水平,同时从她们那里学习一些美国的地道表达,以让我能够更好地理解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文化现象。


比如,我这周学到了几个很有趣的英语语气词:

unh-unh (no) / uh-huh (yes) / uh-nh-uh (I don’t know)


乍看上去都是中文“啊…”,其中却有细微的区别:


声调不同,但却又很合理,比如第二个:uh-huh (yes),这个让你联想到中文中的“嗯哼”。而第三个idk就非常诙谐了。


我喜欢学习这些slang。


还有一些别的例子我想记录:


比如,有人邀请你参加一个活动,你应允对方、决定赴约,可以说:

I’m in / I’m down / I’m game


而当你答应了邀请,却又想要取消计划/反悔的时候,可以这么说:

I’m gonna have to bail / I have to pass on this one flake / ghost / swipe / ditch / dip / raincheck


这些词非常有意思,bail原来是保释的意思(你可以联想到在监狱里保释然后离开监狱);swipe原意有滑动的意思,ditch原指沟渠,却在美国非正式场合意味着不辞而别,dip原指下降、减少,raincheck指的是延期。想象一下,你有一场约会,但是突然下雨了,你不得不因为下雨推迟约会,所以你说raincheck,而当这个词存在之后,哪怕不用下雨,你也可以用它来指代延期。


这些词虽然原来有各种不同的含义,可是却在特定语境下被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用来隐喻计划取消,充满了奇妙和充满创意的隐喻,就像中国的许多四字词语。对我来说,这些就是一门语言的魅力所在。


此外,我在和室友聊天的时候,她说,她们三个人是Sophomore,而另一个女孩是Junior student,于是我知道了,在美国语境下,大学生按学年分为四个年级,每个年级都有一个特定的称呼:


Freshman – 大一学生

Sophomore – 大二学生

Junior – 大三学生

Senior – 大四学生


这很有趣,因为在澳大利亚,junior只是用来指代低年级学生或者低级职称,senior用来指代高级或高年级,没有分得这么明确。要么通常会直接说 second year student。


Sophomore,我今天上午学的一个新词,用来指代大二学生。Sophomore 这个词源自希腊语,由两个部分组成:sophos(意思是“智慧”)和moros(意思是“愚蠢”或“愚昧”)。这种组合的含义可以理解为“部分有智慧但仍有很多要学习”,用来形容大二学生,他们已经不再是新生,但仍在学习和成长的过程中。


这也让我联想到了四川话“号卷子”(批改试卷)的典故:


在四川方言中,“号卷子”指的是批改试卷,这个说法的来源可以追溯到古代科举制度中的“号舍”一词。科举考试时,考生会被分配到单独的小房间(称为号舍)里作答。号舍中会提供卷子让考生作答,而阅卷官则负责“号卷”,即批改这些来自号舍中的试卷。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川方言中“号卷子”逐渐演变为对批改试卷的俗称。虽然现代的考试场景与古代不同,但这个说法保留了下来,成为了一种地域特色的表达方式。



我每天都去语言中心,想最大化利用学校免费提供的语言资源。我为自己每天都安排了一小时语言练习的日程。我决定未来的几周内和中心里的每个tutor都聊一下,然后选出我最喜欢的一部分人,和她们开展长期交流。


在第二周里,我一共见了四个女孩。两个黑人女孩,一个白人女孩和一个亚裔美国女孩。她们都出生在美国,使用英语作为第一语言。They are mostly senior students in our university.


第一个黑人女孩告诉我说,她是非洲裔美国人,她的母语是英语,可是她家人的语言是非洲的某种语言(I’m sorry我忘记了名字,下次我打算问问她)。她过去学习非洲那门语言作为自己第二语言,然后,她发现那门语言有很多表达听起来非常的angry, full of passion and energy … 这让我想起了我之前在《》中提到的我对于四川话与普通话区别的感受。


我发现,每门语言有不同的personality,就像我们都认为英语是一门比较moderate的语言,它听起来温和、注重逻辑。她提到非洲语言在愤怒与热情情绪表达上的卓越,而法语有一种显著的浪漫动听发音,那么中文呢?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告诉她,我认为中文是一门非常精妙的语言,但就像中国的贫富差距和西方的不同,中文语言使用上个体差异也比英文显著。语言水平低的中文母语者,我觉得比英文母语者更欠缺说话的逻辑,因为中文这门语言就没有英文那么强调逻辑,比如句子之间的论证关系。


且对于当代的中国人,他们常常频繁使用网络热词,导致整个人的词汇量非常有限,这是糟糕的范例。但是对于中文好的人,如果一个人能在正确的语法、词汇、句子和情境下恰当表达自己的感受,我认为中文的描绘渲染能力更强,往往比英文更具有冲击力、和容易带给人震撼。


但是表达能力不等于语言能力。一个中文和英文都很好的人,往往也未必解释清楚自己的感受和观点。


因为,中文不仅限于二十六个字母,汉字作为表意文字,从书写上更接近于事物真实的样子,因此许多汉字出现在一篇文章中,都似乎让你能联想到它们背后指代的那个事物。中文带给你联想,而且中文有很多词语组合在一起有新的含义,这些词背后有很长很复杂的故事,你需要掌握很多技巧才能正确使用它们,这是一门艺术。


当你准确地用中文表达自己的时候,你会发现,多一个“的”少一个“了”,会让整个句子带给你截然不同的感受。正确地使用日常生活随处可见的词也需要巧思。语言的确可以被翻译,可是语言艺术中有很多翻译无法触及的东西。每种语言都代表着一种文化认识世界、理解世界的方式。你掌握越多的语言,就越能以不同的方式理解同样的事物。


比如,understand翻译成理解、明白。我喜欢这个词,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它的中文意思是理解,但你可以把它解释为“分解事物的道理”,“明白”可以被解释为:“真相开始变得明亮和洁净”。


你的确可以很快教会一个说英语的人,告诉她,understand等于明白。但是如果她不那么懂得汉字,她就不会懂得这些汉字带给你的联想和感受,以及其中的精妙之处。


我一直认为,语言是感性的,语言是有情感的。你在学习语言的时候,因为记住了某些情感,因此可以更快记住相关的词句。而语言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于阐释、象征和隐喻。如果没有这些,世界真的太无聊了。



来美国这么长时间,观察了很多,有关美国人是怎么认识中国与中国人的,除了在大学课堂上总是提到政府对信息的屏蔽与管控,我发现,似乎这也是美国大部分民众与学生对中国的全部认识。


当然,我承认,而且非常同意这一点批评是特别特别正确的。我记得中国一个历史学家写过这么一句话,美国是一个非常热爱自我批评的国家,有任何问题(尤其是政治),别人还没提出来,美国自己先把自己分析、批评个透彻。发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而反观中国,大家都知道,出现问题不解决问题,先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或者就是,每解决一个问题,要暂停发展,敲锣打鼓数十年庆祝,沉浸在这种胜利的民族喜悦当中。


虽然他们对中国的这一点批评很正确,而且大部分中国人为政府说话的样子很可笑。但是他们对中国的认识也就仅限于此了。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中国政府会如此极端地管控信息,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会有这么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


因此,我在学校里和一个白人女孩聊到了美国的两党制和中国的一党制。


她说,她觉得美国的两党制有很多弊病,首先,你只有两种选择,不是民主党,就是共和党,两者太过极端,你并没有除此以外的选择,因为你知道这两党之一会当政。其次,假如我是民主党人,而我室友是共和党人,在我们不认识的情况下,仅仅因为知道对方是另一个党派中的人,就会产生敌对情绪。而事实上也许我的室友是个好人,她会唱歌、会跳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我说,这有点类似于我们从网络发言中认识一个人。你很容易因为某个敏感观点而在网络上遭受人身攻击,所有人对你的认识仅限于那一句话或一段话,对你产生了强烈的仇恨情绪。此时其实那个人并没有被当作人看待,而是被当作了“坏”的本身,世上一切丑恶、邪恶、错误的集合。就像《白鲸》中亚哈船长对那条鲸的仇恨一样。它不仅只是一条鲸了,而成为了一种象征。


但是,尽管是这样,政治意识也很重要。比如,如果一个人支持女性缠足、割礼、支持奴隶制度。那你会有兴趣继续了解她是否喜欢音乐舞蹈绘画吗?你没兴趣,因为这样的政治观念已经足够抹杀你对你这个人的交流欲。


另一个黑皮肤女孩也对我说她不喜欢美国的两党制,她说她曾经在葡萄牙生活过一段时间,每天都会路过那里的市政厅,她非常喜欢葡萄牙的政治,因为那里有很多不同的党派,你可以为你支持的那些人投票…


中国?呃… 当然,两党倒是肯定比一个党好多了。她们没有说出独裁这个词,也许是出于一种仁慈和隐晦。


我对她们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中国只有一个党吗?


是因为在中国的历史上,它遭到了很多次侵略。来自日本的、欧洲多个国家。所以自从受侵略到现在,中国人都一直在担心再次受侵略。如果中国有两个党,他们会担心,在受到侵略的时候,我们的意见无法统一起来抵御外部的侵犯,然后,这个国家和民族会被其他种族一部分一部分地瓦解,最后,所有人都会成为奴隶,不再拥有自己的家。


这些对于中国人来说耳熟能详、老生常谈的历史故事,对于这些美国女孩来说却是新信息。她们不知道这些,或者说不会想起这些事。因为这些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们生活的国家没有相似的历史,没有遭受过侵略,因此那个国家所有的人以及政治制度都不是一种防备外部的状态,而永远只需要考虑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好。


我觉得我对她们解释得很表面,其实那并不是中国一党制真正的原因。那只是中国政治用来教育民众的说辞。因为这样可以让民众沉浸在民族情绪中,而忘记自己在经济上的痛苦,忘记虽然没有被外部侵犯,却在被同种族的人剥削的事实。因为这些人就算被剥削,也宁愿被同种族的人剥削。这样他们可以自我安慰,至少钱没有给外人。


因为他们有太强烈的集体主义意识,所以哪怕自己再穷再惨,也会为整个大集体感到骄傲光荣。这种光荣感支撑着他们的人生信念。


但这些不重要,因为对这些美国人来说,她们连最表面的原因都不知道,因此当我说出那种每个中国人都可以倒背如流的历史事实时,她们告诉我说,我让她们学到了很多有趣的知识。


通过这些交流,让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全世界所有的民众,就算关心政治,也只关心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的政治。美国人关心美国政治,考虑自己给谁投票。她们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关心在中东或亚洲的某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侵略别人还是被侵略,关他们屁事,他们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就算他们自己的政府侵略了某个国家,他们也只是延续自己的过去生活。没有那么多人在乎别人正在遭受的苦难。


而中国人之所以看上去不关心政治,是因为他们不敢关心。是因为过去,他们关心政治的时候,得到了巨大的教训,他们得到了耻辱,被关起来… 有太严重的生活。因此变得怯懦。但是,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是怯懦的人,因此长期以来,只能自我说服,我不关心政治,我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国际政治发生什么和我无关。也的确无关,毕竟个人意见不会起什么作用。


中国人一直在心里设想着各种假想敌,希望被其他所有的民族尊重,希望能在经济、艺术… 各个方面超过其他种族的成就。主要是源于在历史上曾经所受过的羞辱,因此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自我证明的心情。而这种心情是极不成熟的。因为你会发现,那些你想象的敌人,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敌人。他们只关心自己,一直在检讨自己,根本不关心、也不了解你。美国人对中国人这种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一无所知。他们是一些没仔细学过世界各国历史的普通民众。


中国人一直沉浸在一种单方面的精神胜利当中。我记得我小时候参加过一个李阳英语的特训营,李阳在讲演台上大吼他怎么超过了旁边的美国人,所有观众都被他打动了,觉得这个人特厉害,特为国争光。觉得中国人从智力上超过美国人了。


可是,从战术上,最厉害的战术不是硬碰硬,而是懂得示弱、以卵击石。美国人根本不在乎被中国人超过,根本不认为这是一件丢脸的事。如今的美国人会告诉你,他从自己的自由主义价值观出发尊重你的种族,因此祝贺你取得了更高的成就,他从来不认为你的种族比他更好或更差。这种情况就像,你发现自己卯足了劲出拳却打在棉花上。抱歉,一个烂俗的比喻。


还有很多艺术、军事、经济领域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比如街舞、说唱这类流行文化,一个比赛里中国人赢了,简直要潸然泪下为国争光中国的明天有希望了,如果中国人输了,就是今天能在这里和世界上这么厉害的人切磋,已经证明中国的后生可畏。


总之,逻辑就是:赢了,中国最强,输了,中国最强。


中国人的心情如此痛苦、纠结、挣扎,可惜的是,他们在乎的那些人,对此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亚裔美国作家K.F KUANG的作品《罂粟战争》系列和《巴别塔》仔细探讨过这一点。尤其是《巴别塔》中,英国对中国开战了,但是英国大部分人该干嘛干嘛,根本不知道、不关心他们的政府做了什么。中国人民水深火热,但这并不影响那些富裕的英国人中产生活的每一天。


因为不了解,所以就会有很多误解。因为他们只知道中国一党制,只知道中国管控信息,却不知道背后的历史原因。因此你可以想象大部分美国人对于中国这个国家的看法有多浅薄。


当然,同理,另一方面,你更别对接受教育水平更低的中国人的观点抱有什么期待了。



这周最后一个和我聊天的女孩,她是一个出生在中国的美国人。


她在中国安徽出生,然后被父母抛弃了,被现在的美国父母收养,第一语言是英语。她自从被收养到了美国,再没有回去过亚洲,因此对亚洲文化一无所知。她如今的专业是法语与教育学,她说她打算毕业后去法国教书,教英语。几年之后再回美国读一个硕士学位,然后,也许她会成为一个高中英语老师,教那些母语为法语或西班牙语的人英文,她说。


我说,也许在硕士学位之后读PhD也是一个好选择,美国的PhD通常有全额奖学金,这样,毕业之后你还可以选择留在学校里成为教授。


她说,是啊,听起来好像人生有很多选择。我很期待。



一个在中国安徽被抛弃的女婴。以英文为母语,在上大学,会成为一名老师,会去不同的国家生活… 尽管她目前一句中文也不会说,我觉得也很高兴今天能在这儿见到她,而不是安徽。她让我想到了至清,但当然,她们是不同的。


我和她聊了有关亚裔美国人的身份认同问题,因为我过去仔细研究过二代移民。我和她互换了自己喜欢的作家,这让我了解了美国年轻人都在读一些什么类型的书。在聊了一段时间后,她担心她读的书对我来说太幼稚了,但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因为那是一些以当代语言写的书,写的是年轻人之间的关系,是年轻人会关心的一些主题。最不济,至少你能从中学习一些美国流行语文化。


我问她,作为一个亚裔面孔的美国人,在美国长大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她说,作为一个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人,我不会认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同,可是似乎,你周围的人总是在提醒你,你是一个Asian,你长得和他们不一样。这有时会让我感到有点沮丧。他们似乎不能总是成功地区分我与其他亚洲人。


我说,比如,别人一看到你是亚洲面孔,就assume你刚到美国不久,assume you can’t speak English very well。但实际上你以英文为母语,完全没有语言障碍。对吗?


虽然我没有在美国出生,但我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仅仅因为我是亚洲人,对方就想要立刻找个专业翻译来继续和我的对话。所以我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当然,这个女孩也的确经常有同样的经历。


她继续说,在我上大学之后,我接触到一些亚洲人的团体和组织,可是当我接触里面的人时…


你发现他们谈论的话题你都不知道,他们使用的语言你听不懂。他们觉得好笑的事情你无法理解。你发现你和他们之间有太深的屏障,根本不是一类人,可是和美国当地人相反的是,这些明明内心和你大相径庭的人,长得却和你一模一样。是吗?我说。我忍不住打断了她。


她说,似乎从来没有人如此准确地说中自己的心声,这的确是她真实的内心活动。


我说,你可以看看K.F KUANG的工作,她的身份和你很相似,都是在中国出生并在美国长大,使用英语作为第一语言,她的书以亚裔美国人的视角谈论了很多中国问题,我想你会有兴趣了解的。这可以帮助你了解更多有关自己身份的事情。你同样可以看看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的工作,他出生在日本,但在英国长大,同样是类似的处境,尤其是作品《我辈孤雏》。讲述了发生于中日战争背景下的一个故事。一个欧洲人的小孩和日本人的小孩在中国上海租界出生长大,他们无法融入贫穷的中国人和中国社会,而在回到自己的原籍国(英国、日本)之后,却发现自己和那里的同龄人之间也存在太大文化差异。因此似乎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很迷茫,不知道哪里是家。似乎对他们来说最像家的地方是坐落于上海的租界。可那不是一个真正的社会。作为移民,作为混血,你总是会感觉自己拥有一种孤独的身份,你很难被多数代表,因为你的体验和身份或许是和你身边大部分人不一样的。


尽管不一样,但是是可以被表达和诠释的。所以我们,作为亚洲女性,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地解释自己的经验和感受,这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我对她说。


外部遭遇的感受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不是她,换一个女孩去美国长大,也许她也会经历一些同样的事情,萌生相同的感受。她也会发现自己和local的不同,同时发现自己无法融入亚洲人圈子。这些感受是社会处境带来的,并不独特。但是如果他们被抽象出来,成为经验,成为反思,用来推断、论证和演绎一些观点,用来抽象成诗歌、小说和论文 … 也许这些经验就会contribute to你自己的独特。


前面说到assume you can’t speak English very well,想讨论一下assume这个词。在中文中,通常被翻译为假设。但并不完全一样。因为在中文的语境下,“假设”后面通常还跟有和假设有关的推断,就像“因为”后面还跟有“所以”,但是在英文中“assume”和“because”都可以独立使用。这可以用来佐证我前面提到的观点,语言与语言之间不是一一对应的,不同的文化中,人们用不同的思维逻辑来理解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一门语言中存在的某种形容,你无法在另一种语言中找到精准对应。所以当你学习一门语言的时候,你需要忘记自己过去对旧语言的理解,尝试以一种新的方式理解事物。把图像和语言连接在一起,而不是旧语言与新语言。这样你才能感受到一门语言的情绪。

除了讨论她们自己的学习、成长和语言学习经历,我还和她们分享了我在来美国之前的主要人生经历。四个女孩分别对我说:这是我经历过最棒的谈话之一,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有关语言、历史文化和思考方式,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下一次继续预约我的time slot。

我也学到了很多有趣的俚语、对于不同语言学习的感受、学校设施和场所的使用tips、对于美国的文化与生活… 

之后,我还计划在这个语言中心遇到更多人,和她们聊天,分享那些重要或不重要的经历与感受。

本文写于7/9/2024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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