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9-1 真實的臉孔

我的皮膚總是看起來無暇，但那是隱藏在化妝技術的秘密。

臉上有一顆很大的雀斑，字面意義上的，見不得光，連太陽都照不得，不然他只會越來越大。

近年來有一股雀斑美學的潮流，可是雀斑要長成世俗的美，也有先天上的優勢，有些花紋配上個性的臉孔，就是美到令人窒息。即使許多人開始欣賞自然的肌膚紋理，甚至有人特意畫上人造雀斑來營造純真的氛圍。但我仍然羞於讓我臉上特別深的斑點見人，不是那種可愛的點綴，而是一片存在感極強的印記。

其實它沒有很大，但我就是，沒辦法忍受。

掩蓋

只要是出門，即使是買杯咖啡，我的手依然會習慣性地拿起遮瑕膏，補上眼影，輕刷腮紅，最後發現，竟然又全妝了。否則我就戴口罩出門。

事實上，看過我素顏的人並不少，但我就是不習慣在一大群人的目光下，赤裸裸地展示沒有修飾的自己。

掩蓋其實不難，好的產品和好的技法，連淚溝這種難以補救的歲月痕跡都可以抹滅，但那終究存在的事實，是不可能消失、視而不見的。斑終究會在卸下後赤裸裸地出現。

如果不照鏡子，斑點都會在那邊，但我可以花很多功夫讓別人不看見，同樣的，陰暗角落裡面的事情，只要不說都不會有人發現。

我嘴上總是說著我沒有祕密，因為真的秘密，直到我進墳墓前，我是一個字也都不會說的。

處理

曾經，我試著擺脫它。

幾年前，我做了雷射，想要清除這塊來自太陽的吻痕，醫生再三跟我確認是否只需要處理單一部位，我點點頭。治療結束後，斑點結痂脫落，形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它脫落後，果然恢復如嬰兒般的光滑皮膚，甚至敢於只頂著防曬就上健身房素顏示人。

但愛心終究是短暫的。

後來，懷孕加上日曬，斑點不僅回來了，還擴展了新的面積，就像是被喚醒的沉睡記憶，於是我就恢復了不斷圓謊的化妝旅程，反正只要總是光鮮亮麗，我就還是那個我。我有進辦公室的時間，都比同事早到一個小時，我會先化妝然後再泡杯咖啡。出差的日子哩，下飛機我都是完妝的狀態可以隨時上班。

這不是對美的執著，而是對體面的堅持。就像某些秘密，不能見光，但它的存在，卻構築了一個完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