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五国颠簸记(上):从沙漠到雨林,南下2500公里
序:西非五国颠簸记
西非五国颠簸记为 Sunshine 于 2024 年 8 月和 9 月旅程的总览篇,主要分享移动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关于在农场,村落和村民之家停留作志愿者的经历,我会在近期更新的游记中分享。
7 月份在摩洛哥搬了一个月砖之后,我沿着摩洛哥-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几内亚比绍-冈比亚的路线探访了陆地和岛屿不同的村落,从水泥路颠簸到泥土路,从超载的士换乘到 200 人的独木舟。这一程主要是借宿和搭帐篷,在住宿上开销仅为 110 人民币左右,其余开销从大到小分别为签证费、移动费和极少的饮食费。
穿越纷争地区,政治冲突下是平民的恐惧
7月31日,出发向南的日子到了。摩洛哥阿加迪尔的农场主 Oumayma 与我非常投缘,她一直想寻找一个契机前往塞内加尔,于是和来做志愿者的我一拍即合,在摩洛哥最热可达40度的8月份前往西非探索永续栖居。
我们订了从阿加迪尔到摩洛哥南端的沿海城市达赫拉的 Supratour 车票。由于私人企业 Supratour 和 CTM 两家公司的垄断,摩洛哥的大巴和火车费是连欧洲游客都会心痛的价格——20个小时花费 550 MAD(约 390 人民币),成为了我在西非这一程最贵的陆路交通费。
临走前,Oumayma 前往阿加迪尔的城区跟亲戚——尤其是奶奶——告别。让每一位家族成员都知道你的地点与平安的讯息,对于家族观念很重的他们来说特别重要。
傍晚我们来到了 Supratour 的巴士站等候,Oumayma 的妈妈和两个弟弟都来为我们送行。
我们到窗口付了行李费 10 MAD后,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明明我们提早到了,结果车站的人告诉我们:车已经出发了。Oumayma 的弟弟赶快把我们摔进车,我们连把几十升的背包往后备箱里塞的时间也没有,就成为沙丁鱼罐头地挤在后座,全家人上演了一幕电影里面才能出现的危险速度驾驶场景。
多亏了这速度与激情,我们成功在下一站拦截到了我们的巴士,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和车票。Oumayma与家人亲吻告别,我向弟弟们许诺会照顾好你们的姐姐后,大汗淋漓地挤进了闷热的车厢最后排。
夜晚中途巴士停靠在几个休息站,凌晨12点摩洛哥人还是点一份塔吉锅,慢悠悠地享用晚餐。我则是像回到大海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想尽办法拉伸身体。
在排队花费 1 MAD上厕所的时候,旁边有女孩子问,“你们是要去达赫拉冲浪吗?”“不是,我们只是经过达赫拉,前往毛里塔尼亚,再去塞内加尔。”
Oumayma 听后笑着提醒我,不要随便将自己的行程暴露给他人,你不知道巴士上会有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 Oumayma 会那么谨慎,但是后来我了解到,她担心的是撒哈拉沙漠中的自由解放派,又称波利萨里奥阵线。他们游走在极具争议的西撒哈拉乃至整个撒哈拉沙漠,强调西撒哈拉作为阿拉伯撒哈拉民主共和国的主权。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Oumayma 告诉我。摩洛哥政府对西撒哈拉的正式名称是 “南部省份 Southern Province”,大部份摩洛哥人都坚持南部省份是摩洛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由于在谷歌地图上南部省份和摩洛哥割裂成两个区域,标记着“西撒哈拉”的名字,如果一个不知情的外国人随意跟一个摩洛哥人提及“西撒哈拉”这个称呼,有可能会遭遇强烈抵触。
我很感激详细为我解释的 Oumayma,并情不自禁地联系起我于我出生的国土的故事,这种跨越文化和国境的政治性抑郁......我握紧 Oumayma 的手,说,不用怕,有我在一起呢。
第二天白天,我几乎没有享受窗外风景地睡了一路。“你的朋友可真能睡!”Oumayma 已经和前座的小女孩成为了朋友,她悄悄地对她传达了对我的评价。
傍晚抵达达赫拉,在 Supratour 窗口买完第二天早上前往毛里塔尼亚的车票后,完全没有做攻略的我们跟着谷歌地图找到了一家看上去是新开业的民宿。
“我虽然第一次来达赫拉,但已经对这里的印象非常差了......刚刚那几个男孩子,在用非常粗俗的阿拉伯语朝我喊的达里贾(摩洛哥阿拉伯语)。”散步在街上找吃的时候,Oumayma 悄悄对我说。我真希望自己听得懂阿拉伯语。
8月2号清晨,Oumayma 做了她的祷告,我也练了瑜伽。巴士出发了,今天我们就要离开摩洛哥。
巴士上,坐在我右边的是一位来自马里的小哥。他似乎对我很好奇,虽然我们一句话都无法沟通,连 Oumayma 也听不太懂他的法语。Whatsapp 的简介似乎表示着他穿越与摩洛哥,马里和毛里塔尼亚三国边境的身份。
这是一段半紧张半好奇的行程。我望着窗外的绵延不断的沙漠,不知不觉中抵达了摩洛哥边境城镇——盖尔盖拉特 (Guerguerat)。
下午1点还是海关的午休时间,我们要等待许久才能开始过关。虽然我很想四处乱逛,但我也理解 Oumayma 的担忧——这里是纷争地区的起点。我在餐厅内插着腰,观察眼睛片刻不离电视上的足球赛的摩洛哥男人们;幸运的是这里没有人对我感兴趣。
迅速地出境摩洛哥后,我们换乘了一辆中巴,他们负责辅助我们入境毛里塔尼亚直到毛里塔尼亚的努瓦迪布。
从摩洛哥边境到毛里塔尼亚边境,是一段五公里的“无人区(no man’s land)”。曾经,这里的地下有无数地雷,荒无人烟的沙漠上满是汽车的残骸。但是近几年,这些危险的风景似乎都被清除了。“这样的路,我们走也能走过去吧?”望着车窗外祥和的风景,Oumayma 似乎放心了一些。
当我们看到毛里塔尼亚伊斯兰共和国的绿色国旗,在边境等待我们的是许多白色的小房间和穿着绿色军服的军人们。我们被叫到一个又一个的房间,一次又一次地出示护照,等待着不知道何时结束的检查时间。
一个看起来很凶的警官拉着我的胳膊,告诉我要去长官的小房间里受检。我的生理反应提醒我大事不妙,大喊着一定要跟 Oumayma 一起走,无果。最后,我哆哆嗦嗦地来到了长官的房间,看见一位欧洲游客也在受检,遂放心。
长官望向我,看见我的中国护照,露出了笑容。他很友善地说了句你好,然后开始跟我用英语讲,中国和毛里塔尼亚是朋友,他们帮忙建设了很多基础设施,我们很喜欢中国,等等。他检查了下我的护照,没有问题,归还给了我。
我一扫进小房间前的紧张,挺着胸脯自信地走出来,微笑着穿过凶巴巴的警官们。
在进入了5个小房间后,最终我们终于支付了 55 欧元获得了落地签。
从边境到努瓦迪布的途中,中巴被一个检查点的军人拦下,又要检查护照。于是我们下车进小房间。一位眉头紧锁的军人,面对我的满面笑容也丝毫不改凶神恶煞的面孔,胡乱地翻阅了一下我的护照,再把它丢回给我。离开小房间前,同车的三位摩洛哥男人被海关叫住,留在了房间里。这里看来是个“假”检查点了,我想。
出了小房间,不知道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疲惫使我脑子不好使了,还是因为刚刚遇到了一位友好的长官让我获得了一些迷之自信;我将“绝对不可以在军事机构附近拍照”这一铁令忘在了脑后,神差鬼使地拿出手机,朝着路的尽头拍了一张照。
刚把手机放回口袋,就看见门口抓车的军人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机往外扯,并开始朝着我大吼。我拼命用英语解释我会删掉照片的,可惜他听不懂。由于我用安全锁链接了裤子和手机,他没法拿到手机,便连着手机把我往小房间里拖。我赶忙朝 Oumayma 大喊,“帮——忙——翻——译——!”她似乎已经吓死了。
房间里,气势汹汹军人和眉头紧锁军人轮番朝着我大吼,并试图解开连着我手机的安全锁。Oumayma 进屋帮我翻译。我把他们摆弄我的手机的手挡开,解锁,在他们面前一张张地删掉最新拍的照片。“这是卡车上的洋葱,你们要看吗?”军人终于放过了我,临走前他又指着我的脸大吼,“NO PHOTO!!!” 感谢我带的鸭舌帽,帮我遮挡住他大骂我的面庞和唾沫。
回到中巴后,同车的三位摩洛哥男人告诉 Oumayma,海关以他们是去毛里塔尼亚找工作为理由,勒索了他们 200 MAD。我们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是他们到最后都没打开我的安全锁,估计他们能做出抢手机的事情。
当然,他们不知道我可以用最近删除功能恢复照片,也不知道我可以通过照片获得坐标。纬度为 21° 1’ 50.13” N,经度为 17° 1’ 48.48” W,如果有从边境坐车前往努瓦迪布的朋友,请务必留意这个坐标,加倍小心,不要像我这样犯糊涂了!
毛里塔尼亚唯二的城市
抵达努瓦迪布,接待我们的是 Naz , Oumayma 的朋友的朋友。他是轮渡上的工程维修师,从下午工作到凌晨。放下行李,他丝毫没注意到我们过境时与海关周旋的疲惫,以及一天没有进食的饥饿,带我们开车转了一圈,帮助我找到了几家中国超市;等回到家里时已经晚上 9 点。Naz 悠悠闲闲地地开始煮茶。
“那个,请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吃晚饭呢。.....?”
“噢,让我先去洗个澡,很快的!等我回来后我们出去吃。” Naz满面笑容地给我们竖了个大拇指。
此时倦意战胜了饥饿,我已经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梦乡里。告诉 Oumayma 今晚我没法吃晚饭后,我倒在床上化成了一谈泥。
第二天早上,他们俩 11 点才醒来。原来,Naz 昨晚洗了两个小时的澡,那时 Oumayma 已经饿的两眼昏花;他们最终只是打包了一些食物在家吃。“我是在为了什么等待了那么久......" Oumayma 哭丧着脸告诉我,“而且他还给我弹了很久吉他听!”
我在心中默默地流汗,African Time,一会儿=两个小时。
不过,Naz 虽然不太会体谅人,但是他非常地慷慨和热情。他开车带我们前往海边的许多有意思的眺望点。
在栈桥的尽头,我偶遇了前日在中国超市认识的邱姐。在孔子学院教书的她爱好海钓,我们见证她调上来一条大鱼!
邱姐十分慷慨,知道我忘带青蒿素在到处寻找后,主动分享给我她从国内带的一盒。感激不尽!
Naz 又不顾 Oumayma 已经饿的不行的模样,带我们来到一块西班牙人建立的空无一人的海边民宿。
由于 Oumayma 无法吃面包,而毛塔主食只有面包;我也想久违地吃一点家乡的 Comfort food,便四处打听有没有推荐的中国餐馆。邱姐帮忙打电话问了她开家庭餐馆的朋友,告诉我们今天可以去那里。
钻进小巷,我们来到了这个没有招牌的大门前。
进门后迎接我的是熟悉的红色大圆桌和玻璃转盘。吃到蔬菜的我感动得泪流满面,而两位也对中国式烹饪的鱼和山楂汁赞不绝口。这是 Naz 人生中第一次吃中国菜,“虽然努瓦迪布很多中国人,但总感觉大家与我们都保持着距离,我没有认识什么中国的人和文化......所以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认识你,吃到中国那么好吃的菜,特别开心!” Naz 拍着圆鼓鼓的肚子说道。
在 Oumayma 和 Naz 努力学习如何发音“好吃”的时候,我也不忘中国餐厅的传统,豪爽地抢付了账单。
下午 Naz 去上班,我和 Oumayma 在城内散步。虽然很想放松,但路过许多庞大的军事基地,遍地的垃圾山,和面色凝重向我们要钱的小孩子后,我心情沉重地回到了 Naz 的住所。
8月4日早 7 点,我们乘坐中巴前往首都努瓦克肖特。
在我们经停10多次身份证明检查后,终于在烈日当空的下午两点抵达了车站。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了 8 欧元一晚的民宿。Oumayma 因为听见民宿老板对他的妻子的评价十分苛刻和无礼,失去了对他的信任,我们决定明天就离开。
8月5日早上,我们一起去了塞内加尔大使馆。Oumayma 作为摩洛哥公民不需要去塞内加尔的签证,而我也为了减少过境时的麻烦决定提前办签证。塞内加尔人都很喜欢摩洛哥人,他们见到 Oumayma 后笑容满面地迎接,问她有什么事情特地来大使馆。她笑着回答,帮朋友翻译!多亏了她的帮忙,我在 24 小时后就拿到了90天多次入境的签证。
傍晚,我由于在吃了很辣的鱼肉米饭后喝了一杯意式浓缩而发起了低烧,痛苦的躺在地毯上挣扎。之后,我们在据说是全毛里塔尼亚最好吃的 Gelato 店与答应今晚接待我们的沙发主 Sara 汇合,并一同乘坐突突车🛺(tuktuk)前往她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家。
Sara 已经在毛塔居住了近7年,她在第一次来这里背包旅游的时候,就爱上了沙漠里的生活。“人有时候很难理智地分析自己为什么爱一个地方。”她说。
从她那里,我们了解到了毛塔人的生活,婚姻观念与极差的通信环境。“上个月选举的时候,毛塔政府停了半个月的网,你可以想想在这里的私企有有多大的经济损失。”
Sara 在屋顶养了几只猴子,用很长的绳子拴着,让它们有自由在花园里的树跳跃的空间。在花园里,她也养了各种各样
晚上,我们三都不想待在闷热的水泥房里,跑到了屋顶搭帐篷。我由于肠胃不适早早就躺在充气垫上睡着了,除了有一次猴子跳到帐篷上。
清晨,告别 Sara 后,我们沿着长长的道路走回市中心,沿路有许多中国家具店。我们找到了一个愿意让我们以工换宿的露营地,主理人 Menne 对生态旅游业的话题非常感兴趣,他很钟意 Oumayma,邀请她留下来一起建设他们在沙漠中的营地。
尽管我们很想去沙漠,但是毛塔目前为止带给我们的印象都不是很好。比如,因为 Menne 一句 “我一会儿回来跟你们说”, 我们被迫呆在地毯上等待了4个小时,被蚊子追着打滚。
我们暗下决心明天离开前往塞内加尔。为此我们需要做好一些采购准备。第一个寻找的是 Miswak :Salvadora persica树——又称牙刷树——制成的清洁牙齿的树枝。牙刷树是一种常绿小树,原产于中东、非洲和印度,在穆斯林世界中很流行用于清洁牙齿。“我们的先知穆罕默德也推荐使用它。” Oumayma说。
走进一个超市,我们问小哥,“你们这里有 Miswak 吗?” 他看着我的外国面孔,帮我拿来一个牙膏。“不,我说的是那个树枝。”“噢!”他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从冷藏库里拿出来好多根 Miswak,全塞到我们手里,“都送给你们!”
我们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用 Miswak 刷牙真的很干净,能感受到它分泌的自然的物质清除了口腔中的许多杂质。
晚上,我们遇到了从法国开房车到毛里塔尼亚的摄影师朋友 Adrein。我们穿着睡衣参观他穿越了沙漠的可爱房车。这时,他忽然与我们分享了一个情报——沙漠中有一个鲜有人探访的自给自足村庄,有教育医疗和农业,那里的人们过着简单富饶又虔诚的生活,会慷慨招待每一位前来的旅行者。
听到这,我和 Oumayma 的心灵被点燃了!望向对方,我们的脸上都按捺不住激动的深情。没有比这更好的契机了。
结果,在原计划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睡觉前,我们改变了计划,搁置塞内加尔。
前往沙漠!
有关在沙漠里两周与游牧民共同生活的故事,我会近期单独写一篇游记分享——现在,我们就先跳转到离开沙漠的那一天,我与 Adrien 和 Oumayma 分别,再次踏上了离开沙漠和旅伴的行程。
To be continued......
☀️Sunshine
游记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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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看见了我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