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节跳动
半个月前我去了趟南投,和一群赛德克族原住民小孩、几位汉族小孩、还有他们的师长一起登山、观星、并在山中借宿了一晚。沿途所见、夜空星河、山民孩子的健硕开朗,自不必多说。
头天傍晚,我们落脚日据时期建造的云海保线所,吃饭玩耍,看夕阳落进云海。汉族小孩矜持一些,自己玩自己的;原住民小孩没距离感,知道我是大陆来的,便围了上来,源源不断地抛出些可爱问题:
你会讲中国语吗?(-我们现在讲的就是中文啊)
你们那边一双耐克鞋要多少钱啊?(-要看哪一款,应该都差不多)
你们那边一辆 Honda 要多少钱啊?(-要看哪一款,应该都差不多)
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我忘记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班主任在一旁说我真的好有耐心)
你知道XXX吗?(-不知道,那是谁? -抖音网红啊!)
你知道XXX吗?(-不知道,那是谁? -也是抖音网红啊!)
一份小龙虾六十五块,是多少钱?(-大概二百七八十台币,怎么问这个?-抖音上在卖的,我也想吃!)
抖音?
廖信忠在公众号文章《文化统战台军弟兄》里就写过这事,可没想到,小学五年级的山民孩子,也全都沉浸其中了。他们甚至会在嬉闹中自如使用「傻逼」一词。
想到我一位台北的队友,二十出头,每逢好球便下意识大喊,「操,牛逼!」
好纯正的北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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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空突然放出彩虹,就在大人们拿手机拍照的时候,瓦里斯同学说,看,我们的族灵在彩虹上行走呢!
好纯真的孩子气。
瓦里斯是抖音时代的原住民,更是字面意义上、台湾土地的原住民,赛德克•巴莱的后裔。他小小年纪,族语流利,帮助爷爷进山猎杀野猪;然后呢,回家拿起手机就刷抖音、玩王者荣耀,消费千里之外的红人和内容。在两种身份认同之间,瓦里斯可以无缝切换。
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里说的不就是这?从电视到抖音,一脉相承,视觉媒体不费吹灰之力,抹去了由印刷术所建立的、横挡在童真与成人世俗间的文字屏障。两岸在语言文化上的长久隔阂,料想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再度融合,走向一个猎奇、粗放、高度简化、且瞬息变化的应许之地,像川普的全大写字母推特一样,无可抵挡。
第二天下山,小孩们依依不舍,抱着胳膊邀请我参加明年的毕业旅行。我是当然想啦,可明年自己在哪都还不知道呢,唉,想太多的成年人,从不轻易许诺。只愿他们长大后,还记得我这个一次性朋友吧。
李源
202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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