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悲情和苦难的泪水
悲惨的经历能在人群中形成一个共同的情感结构,继而凝聚成一种共同的记忆和心境。然而,悲情并不能长期凝聚人,因为沉浸于悲情的人各有各的悲伤和情感诉求,也更关注自我的感受。
如果说共同的想象和记忆能将不同的人凝聚成一个抽象的共同体,那么,这种记忆一定和成就有关——虽然共同的苦难经历也能凝聚人,但它必须要指向辉煌的结果——如此一来,苦难就成了过程,成了共同体创造辉煌过程中触发共鸣的乐章。所以,锻造共同体的关键是成就而不是经历。如果没有了这个最后的画龙点睛之笔,即便共同经历了长期的挫败和苦难,也不足以把一群人凝聚起来。
悲情
1945年8月15日,台湾岛上的普通民众前一秒还在聆听天皇的终战诏书,并沉浸在战败投降的情绪中,下一秒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胜利者而不是需要被惩罚的战败者!心情立刻就多云转晴,并开始切换角色为抗战胜利而奔走相告——虽然不可思议,但这一幕却真实发生过!
这个隐匿在历史深处的细节揭露出台湾岛上的普通民众在大时代的漩涡中,自我身份认同上的尴尬处境:台湾岛上的民众与大陆上的民众最大的不同就是无法共情1895年以后的共同记忆——他们感受不到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的惊恐和耻辱,也同样感受不到抗美援朝志愿军攻入汉城的扬眉吐气。当我们咀嚼着这段记忆中的苦涩和振奋之时,他们是茫然和无感的!因为他们不曾触摸,并始终都置身事外。即便是对于二战的记忆,也会涌现出和我们完全不同的苦楚。
大陆上的普通民众对抗日战争的记忆包括南京城中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武汉沦陷的悲惨景象,长沙的文夕大火,日军轰炸所造成的人间地狱。然而,台湾岛上的普通人是没有这些记忆的。他们对抗日战争期间的记忆是盟军轰炸台北造成死伤的记忆。他们中的年轻一代都是日本殖民后出生的,除了老一辈还保留大清子民的记忆,新一代从小受的就是日本的殖民教育,生活中耳熏目染的也是与日本息息相关的各种痕迹。台湾岛的现代化是从刘铭传开始的,但这种现代化建设刚开始不久,台湾岛就被迫割让给了日本。随着反抗殖民统治的老一辈逐渐被摧残或在岁月中凋零,剩下的人都是被当作日本人教育出来的民众。他们的耳熏目染会本能的让他们认为是日本人开启了岛上的现代化进程。在大陆陷入兵荒马乱的几十年中,岛上处于相对稳定的发展和建设状态。所以,在年轻一代中,不少人以台籍日军的面目出现在祖国抗日战争的战场上——李登辉的哥哥就是这样的二鬼子!
虽然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当在回忆战争场景的时候,彼此记忆所粘连的细节完全处于不同的视角——即便都是回忆战争中的艰难和苦楚,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当谈起战争中对城市的轰炸之时,我们会谈起日军飞机对重庆市区的轰炸以及造成防空洞中数以千计的平民窒息而死的悲惨。而对面的老人会跟你谈起1945年国军空军与美军飞机一起轰炸台北市造成3000平民丧生的往事。作为人群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彼此都会认为自己是战争中的受害者。然而,我们可以恨日本人的残暴;他们却不能恨国军飞行员的轰炸,因为那些人是抗日的英雄,反而是当时的他们是日本鬼子!
记忆
近百年以来,台湾岛上的人被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数易其主,每一次都会滋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情愫——这种完全无法左右命运的遭遇和无比尴尬的身份认同,让置身于漩涡中心的人记忆错乱无所适从。
缺乏安全感的人,逆反心很重,不用外人挑拨都终生叛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如果走不出阴影,会试图通过毁掉自己来惩罚父母!一个背后没人内心不安的孩子,在长大之后会病态的追求自由。极度害怕被抛弃,却又习惯性将关系导向毁灭——极度的悲观和极度的高傲如同打摆子时的冷热交替反复作用在自己身上,并深度影响着自己的行为和态度:对待亲近的人会拼命作死,而对待外人则会拼命讨好。
未经世事的青少年对社会运转方式的理解和对自我的判断都建立在抽象概念和自我想象之上——时而激昂,时而消沉,时而热泪盈眶,时而义愤填膺,但这些基于想象的信心总是缺乏现实支撑的力度!这种状态下的人往往会对外界充满不切实际的美好期待,一旦现实不如预期又很容易自暴自弃,并彻底否定,甚至全面退缩——不仅习惯性对别人失望,更习惯性对自己失望!
一个人本能的安全感并非来自于某种基于想象的精神寄托,而是来自于一种紧密连接的现实反馈。在可以触摸的现实互动中编织出来的连接才是稳定、牢固和有温度的连接。基于想象和概念形成的抽象连接都是内心诉求在虚空中的投影,这种投影变化莫测,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取决于当下内心的情感需要——本质上依然是自己跟自己的连接,对方不过是用来投射内在情感诉求的符号和载体。当你不安的时候会把对方想象的无比恶劣,当你期待的时候又会把对方想象的无比美好。总之,它会驱使着你以满足当下诉求的剧本去丈量对方的行为和动机,一旦有任何方面对不上就会感到无比失望。所以你心中的悲情会更加的浓烈——总是感到弱小和无助又无处安放的灵魂会反复咀嚼着自己曾经的悲惨经历,并自怜自哀忍不住流下悲伤的泪水…
真正的记忆是由互动编织而成的密集连接。在那种基于概念和想象所形成的共同记忆中,无法触碰的连接也无法根植于彼此的心底,而是粘在由彼此的想象吹起来的泡泡上——待在泡泡里面的人与所连接的对象并不紧密。这是一种前一秒可以亲密无间,后一秒却会被直接拉黑的脆弱——正是这种脆弱性让彼此都对连接的稳定性和真实性充满了疑虑,对基于这种连接所形成的关系也充满了戒备!
年少时读过许多英雄在西域建功立业的故事。当我艰难的在荒凉的大漠中穿行,在狂风和风沙中举步维艰,站在阿尔泰山之巅,亲临可可托海功勋矿井的边缘,站在219万里边境国道的起点,所有飘荡在时空中的故事、人物、情感和想象才逐渐变得充盈和真实起来。现实中的恶劣环境和历史痕迹包裹着我的身心,我才能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辛和豪迈,才能体会先辈们的浪漫、艰苦和悲壮。当我像巡边员一样骑马沿着崎岖的山路登上山脊线并遥望山脉另一侧的时候,才理解“站在国境线”上这句话的分量。真正的记忆是经历过沿途的惊险和磨难之后一步一步把群山和险阻都踩在了脚下!此时此刻,心中有感慨,眼中有光芒!
台湾岛与大陆之间需要重新铸造共同的记忆——这记忆将由生活的琐碎编织而成,而不是建立在对抽象概念的想象之上。而且它的基石不是各自的苦难和悲情,而是共同创造出辉煌的经历。人只会献身于自己热爱的人和事,只会热爱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只会熟悉自己能接触到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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