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雨停時｜十•十一

十

那場雨過後，黎星河發現自己對沈陽月的關注變得異常強烈。她一向冷靜自持，對任何人事物都能輕易抽離，可如今，當她回想起他的話語、他的眼神，心底竟會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這種感覺令她不安。

作為黎家最不受重視的一員，她早已學會如何將情緒埋藏，讓所有情感在內心深處沉澱，不露絲毫痕跡。她從來不去期待，也不允許自己期待。但對沈陽月，她卻無法像以往那樣輕易劃清界限。

這本該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如同兩條短暫交錯的軌跡，過後便會各自歸於原本的軌道。她這麼告訴自己，並試圖說服自己相信——他們不過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可命運總愛在不經意間捉弄人。

幾週後，黎星河再次出現在沈氏集團的一場商業宴會上。

這是沈氏一年一度的高層聚會，表面上是社交與慶祝，實則是權力與利益的角力場。

黎星河原本對這種場面興趣缺缺，但她的父親黎鎮宇卻堅持讓她出席，借此加強他們家族的社經地位。

她身著簡約的黑色晚禮服，淡妝勾勒出她本就冷淡的氣質，如同夜色中的一抹影子，沉靜而疏離。當她踏入宴會廳，短暫的寂靜劃過人群，旋即又恢復了熱絡的交談聲。她並未刻意引人注目，卻依舊成為了某些人視線中的焦點——或許是因為她黎家千金的身份，又或許只是因為她與這場權力遊戲格格不入的氣息。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宴會廳一側的人影上——沈陽月。

他站在宴會廳的另一側，正與幾位高層交談。即便身處人群中央，他仍然顯得格外孤傲，彷彿與這個喧囂的世界隔著一層無形的距離。他的眼神冷靜而銳利，像是在審視一切，又像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就在那一瞬間，他抬頭，與她的視線交錯。

那一刻，時間彷彿停頓了片刻。

黎星河的心跳莫名地亂了節奏，那種突如其來的悸動讓她有些錯愕。

沈陽月的神色未曾改變，依舊冷靜自若，深邃的眼眸裡難以讀出情緒。

「黎小姐，好久不見。」他的聲音依舊冷淡，帶著一種熟悉的疏離感。

黎星河微微一愣，隨即點頭示意，輕聲回道：「沈先生，好久不見。」

沈陽月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隨後語調平穩地開口：「這場宴會，似乎不太合你的胃口。」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確實。」她淡然一笑，沒有否認。

沈陽月聳了聳肩，似乎對她的回答早有預料，唇角不經意地勾起一抹微笑。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回到高層們的談話之中。

黎星河靜靜站著，看著他轉身離開，心中不由得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不該對任何人有這樣不必要的情緒波動，她一向習慣保持沉默，習慣不被注意，甚至早已接受這樣的存在方式。

可為什麼，每當她看到沈陽月時，心裡的那股悸動，卻總是無法控制？

宴會繼續進行著，她的視線仍不自覺地掃過沈陽月所在的角落。這一次，她沒有刻意回避，也沒有像最初那般心跳加速，而是安靜地觀察著他。

沈陽月站在人群之外，似乎游離於整個宴會。他神色淡漠，語氣從容，與高層交談時，時而微微頷首，時而輕輕抬眉，像是在聽，又像是不甚在意。

沈陽月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側過頭，朝她望來。他的眼神冷靜，但似乎帶著些許的探究。

「黎小姐，」他忽然開口，語調一貫的平穩，卻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釁，「你對這些人似乎沒什麼興趣？」

黎星河輕輕挑眉，笑意不深不淺：「如果沈先生這麼認為，那或許是真的吧？」

沈陽月微微一笑，語氣似玩笑又似試探：「既然如此，不如陪我走走？」

黎星河微微怔了一下，隨即輕輕勾起一抹微笑，語調漫不經心：「如果沈先生不介意，我倒是願意和您聊聊。」

——

他們並肩走出宴會廳，來到一處安靜的陽台。

夜風輕輕拂過，空氣中還帶著淡淡的雨意，整座城市依舊籠罩在低沉的雲層之下，遠處的燈火在霧氣裡隱隱閃爍，像是隔著一層朦朧的屏障。

沈陽月站在陽台邊緣，手中捏著一杯尚未飲盡的紅酒，目光淡淡地落在夜色之中，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只是隨意望著。

「你並不喜歡這種場合，對吧？」他忽然開口，語調輕淡，卻像是對她了然於心。

黎星河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點頭：「嗯，這些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沈陽月微微側目，看了她一眼，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那為什麼來？」

黎星河低垂著視線，語氣淡然：「因為我的父親希望我出現。」她頓了頓，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諷刺，「但他並不在乎我是否願意。」

沈陽月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轉過身來，與她對視。

「家族的事，總是讓人無奈。」他的聲音低沉，像是觸及了一抹近乎共鳴的情緒，「但這是你無法逃避的現實，對嗎？」

黎星河看著他的眼睛，她本以為這句話會讓她產生抗拒，然而此刻，她卻讀出了某種她無法輕易解釋的理解。

那是一種....並非同情，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認知——彷彿他與她，同樣身處在這種名為「家族」的枷鎖中。

夜風輕輕拂過她的髮梢，她微微抿了抿嘴，聲音很輕，像是一聲無奈的嘆息：「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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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沈陽月沉默了片刻，低頭看向手中的酒杯，指尖輕輕摩擦著杯緣。微微晃動的紅酒映出些許光影，他忽然輕輕一笑，聲音淡淡的：「有時候，無論我們多麼不願意，生活還是會逼迫我們去面對一些無法逃避的現實。」

黎星河看著他那副冷靜的模樣，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沈陽月似乎對一切都有著極為清晰的認識，仿佛他從不會為生活中的任何事感到動搖或迷茫。但這樣的他，卻又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觸碰的孤獨感，像是生活將他磨得過於鋒利，讓他無法輕易地與他人建立起聯繫。

她忽然感到一種不明的共鳴，或許是因為她也常常感受到類似的孤單。

作為黎家最不受重視的女兒，她從未擁有過太多的關愛，也因此學會了將自己埋藏在一個無人能觸及的角落，沒有期待，也不奢望溫暖。

但此刻，站在沈陽月身旁，她卻發現，自己沒有像往常一樣選擇隱藏。

或許，因為他們太過相似。

她忽然輕輕一笑，語氣似漫不經心，卻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釁。

「你總是這麼冷靜嗎？」

沈陽月微微側目，看向她的眼神幽深而意味不明，像是在思索她這句話的用意。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低聲開口。

「冷靜嗎？也許吧。」

他的語氣輕淡，聽起來像是認同，卻又似乎不是全然的答案。他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視線落回夜色之中。

「對於生活中的一切，我總是試圖以最理性的方式去理解。無論是工作，還是人際關係，冷靜是我一直以來習慣的方式.....也是必要的選擇。」

「這麼說來，對你而言，一切都是計算和預測？」黎星河輕聲道，她的語氣似乎帶著一絲不經意的輕蔑，但這種輕蔑並不指向沈陽月，而是對那種生活方式的反感。

沈陽月聞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深，卻在夜色中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他垂下視線，目光落回遠方的城市燈火，緩緩道：「有時候，這是不得不做的選擇。生活的現實總是讓人無法逃避....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人。」

夜風靜靜吹過，兩人沉默對視，似乎在對方的眼裡，都看見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理解。

黎星河沒有再回答，他的話語讓她感到有些沉重，這一刻，她突然理解到沈陽月為何會如此冷靜、如此理性。沈家在業界的地位毋庸置疑，這樣的家族勢力，背後不知付出了多少犧牲和手段。沈陽月所承受的壓力，想必遠遠超出了常人所能想像的範疇。

但她依舊不懂，他為何會對她表現出那麼一點，若有似無的關注。

是因為無聊？還是...他真的對她產生了某種興趣？

她望向他，想要尋找答案，卻沒想到沈陽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和我有些相似。」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審視著她，「不過，你的冷靜不是建立在理性上，而是建立在逃避上。」

黎星河怔了怔，隨即微微挑眉：「逃避？」

「你刻意把自己藏起來，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接觸，甚至甘願活在家族的陰影下。」沈陽月的語氣依舊淡然，但目光卻透著一種極為銳利的洞察，「你以為這樣能讓自己過得輕鬆，但其實，這只是另一種枷鎖。」

她的心猛地一顫。

這一瞬間，她竟無法反駁。

她從未覺得自己在逃避，或者說，她從未想過自己的選擇會被定義為「逃避」。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默默適應了黎家給她的定位，學會如何在不被需要的縫隙中生存。可沈陽月卻一眼拆穿了她的偽裝，將她一直以來的習慣，毫不留情地剖析成一種被動的自我束縛。

她別開視線，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夜空，雨絲悄然滑落窗邊，像是輕輕敲擊著她的心。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維持冷靜，卻依舊覺得不安——不是因為他說中了什麼，而是因為她竟然有些害怕，他似乎真的比她自己更清楚她內心的想法。

「你不明白。」黎星河的聲音變得低沉，眼神落在那無垠的夜色中，「我並不是逃避，只是......我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習慣？」沈陽月的視線隨著她的目光落向窗外，語氣依舊淡淡的，「那你願意繼續習慣下去嗎？」

黎星河沉默了。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機會去思考這個問題。

她不曾想到，沈陽月會問出這樣的一句話。

習慣，對她而言不過是一種生存方式，一種最安全、最不會引起注意的選擇。可是現在，沈陽月的問題讓她意識到，這是否真的應該是她的選擇？

她沒有立刻回答。她該如何回答？她真的甘願這樣過一輩子嗎？

就在她沉默的時候，沈陽月緩緩向她靠近，並肩站在她身旁，沉穩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黎星河。」他的語氣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特有的冷靜，「但有時候，聰明並不會帶來真正的幸福。」

黎星河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他。

沈陽月卻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彷彿這個問題的答案，終究還是得由她自己去尋找。

她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

她不確定該如何回答，也不確定該如何面對這個男人——那個讓她既感到迷惑，卻又無法抗拒地想要靠近的人。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想讓她看見什麼。

但她隱隱有種預感——這場邂逅，或許會改變她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