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巴這樣過日子⋯⋯

對於古巴，對於夏灣拿，我們的第一印象，應該是來自那些老歌、那些 salsa 舞蹈，來自那套《樂滿夏灣拿》的電影；那些色彩斑斕的建築，那些充滿生命力的音樂。噢，還有哲古華拉。生活在香港，共產主義是一個遙遠而不著邊際的概念。我不相信共產主義可行，跑到古巴，算是體驗共產生活？算是見識一下這個讓時光封存的島國？幻想中的美好風光，初踏足這片土地，怎麼有種遍尋不獲的失落？

在炎夏的香港，開著電風扇，聽著 Buena Vista Social Club 的音樂，寫這篇稿子，彷彿就回到古巴。我體驗過的古巴，是這樣的：街頭巷尾都聽到音樂，有人在街頭表演，唱著一首首老歌，每天都一定會聽到的是 Chan Chan 與 Guantanamera，無論走到哪個城鎮，一定會有這兩首老歌的踪影，從此，我的記憶，彷彿就是：歌在，古巴在。

我是遊客

持特區護照到古巴，可別忘了先拿簽證，沒有簽證是上不了前往古巴的飛機的。我也忘了為什麼，沒有先在離港前先拿個古巴簽證，反而是在南美旅遊其間，順道在厄瓜多爾申請的。那又是一個painstaking 過程。填表格、慢長的等待、與領事館職員對話，拿到古巴的 tourist card （即是旅遊簽證），這才可以登上前往古巴的飛機。

滿懷幻想登上飛機，在候機室就見到一個個古巴人提著大包小包的在等待，那個情境，就像走難，就像我們飛內地時會見到的景象一樣。古巴人都是一個樣子的，由於大都有非洲血統的關係，所以皮膚都很黑，輪廓也比較像非洲人，基本上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飛抵夏灣拿（Havana)的清晨，在機場找換店先用歐羅兌換了古巴貨幣，因為用美元兌換會被收取額外的費用，所以前往古巴，還是帶備歐羅吧（過些時候情況會不會有變就走著瞧吧，畢竟美國與古巴算是逐步恢復友好)。古巴貨幣分兩種，一種是遊客用的 CUC，兌換率約是1 CUC 兌 1 USD ；另一種貨幣是Moneda Nacional，又稱 Peso 或 CUP，是古巴人專用的，1 CUC 可兌換 24P。在很多旅遊景點，入場的費用，遊客的門票是比古巴人貴好幾倍的；古巴人要不只需付低廉的入場費，要不就是免費入場；有人對此大喊不公平，但是想想古巴人的收入，我就覺得這種收費準則沒有什麼不妥。

在古巴，不管是入住酒店還是民宿，遊客都要申報很多資料，然後接待的一方會把資料呈報政府。在古巴旅遊期間，我一直入住民宿，從一個民宿搬到另一個民宿時，民宿主人會互相通報，確保你由一個地點搬到另一個地點，沒有中途偷走（我是這樣覺得）。總之有一種一直被注視（監視）的感覺，那種小心翼翼，我其實不很喜歡，但又無可奈何，據說這都是按照古巴政府的規定去執行。

我住民宿

我在夏灣拿遇上整個旅程中最好、最體貼、最真誠的民宿主人。

房子坐落在 Central Havana，三樓，沒有電梯，房子有點舊，但還算整潔。我的房間有一部冷氣機，樣子很舊，不確定是不是還能夠運作；也有一把電風扇，晚上我就開著電風扇入睡。多付民宿媽媽一點錢，她還會為大家準備豐富的早餐（而且食材每天都有一點點不同）。大廳上的一堵牆，寫滿了各國遊人的感想，大家似乎都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鄰居都是普通人，樓房坐落在算是比較 local 但又安全的區域，慢慢徒步走，大概 20 分鐘就可以走到遊客最愛的 Havana Vieja （舊城區）。怕走路，附近就有的士、人力車或是古巴人常乘坐的巴士，悉隨尊便。不太累的日子，我都用腳走，順道看這一帶的風光。到達第一天，民宿媽媽跟我簡單介紹過這一帶的旅遊景點、貨幣等遊客需要注意的事項，最後不忘交帶一下這裡的文化：古巴男人是很煩很纏人的，話也多。在街上會聽到他們不停跟你說話，不用理會他們，他們對誰也是一樣的。還有要避開那些在街上截住你，說要帶你買雪茄帶你去喝酒帶你去景點的人，都是騙子。聽過這些「安全指引」，我也想到朋友旅遊古巴的旅遊經歷，心想古巴真是個騙子多多的地方！

我在古巴想上網

在街上蹓躂，由於住的地點算是平民區，就可以順道看看尋常人家的生活。有在街頭賣二手鞋子、舊雜物（殘舊得根本應該無人會買）的老人，有無聊在街角閒坐打發時間的街坊，有三輪車夫，有主婦⋯⋯一個亞洲女子在平民區走動，大白天其實沒什麼好害怕。不過由於曾經在厄瓜多爾大白天被偷竊，加上民宿媽媽一番好意的提醒，初來乍到，難免有點小心翼翼。一個個閒坐街上的人直對我瞪著眼看，心裏難免有點發毛。帶著不安，我乖乖徒步到遊客區，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上網報平安。

在古巴，無線上網 （WI-FI）並不普遍。一般民眾，例如我入住的民宿，就仍然是採用 56KB 連線上網，網速也不穩。如果要用 WI-FI，有辦法嗎？有的，首先你要買張「上網卡」。一張 Nauta（網絡供應商）一小時上網卡，正常零售價 2 CUC。民宿媽媽說，在舊城區著名的 Hotel Inglaterra 應該可以買得到。注意，是「應該」。為什麼呢？因為在古巴，物資仍然匱乏，無法保證你一定買得到的。第一天，到來的時間稍晚，酒店接待處職員表示愛莫能助。第二天來到同一間酒店，剛好來得及買到。本來打算多買一張，酒店職員連連說不行，供應有限，只可以每人每天限購一張。其實酒店櫃臺放著告示，上網卡只供酒店住客購買。我也只是碰碰運氣，看職員願不願意賣給我。

好了，買到上網卡，就要找個有 WI-FI 的地方坐下來，大部分大型酒店的大堂、餐廳都可以接收 Wi-Fi。只要把上網卡背面的密碼輸入，就可以上網了。一次用不完一小時的上網時限，還可以留著下一次用呢。另外，在一些政府建築物外，或是一些大公園、廣場，只要你見到一群人聚集，並且在用視像通話，你就會知道那裡是有 WI-FI 訊號的地方了。

我在古巴想一個人

在中南美洲旅行，已經遇上過不少狂蜂浪蝶。有人說，最好在無名指戴上指環，好趕退一部份的痴心漢。可不可行，讀者可以自行試試看。根據我的觀察，中南美洲的男人，大都是比較隨性，就是愛搭訕，就是「厚臉皮」，就是夠「勇往直前」，本著不說白不說的心態。不過，古巴男人算是最纏人、最不害羞的。想知道古巴男人有多纏人？我用例子答你。

在夏灣拿，離開民宿，在大街上一邊走，一邊聽到男人呢喃著說話，開始了。一聲聲 " ¡Hola guapa! ¿Chinita?¿ Coreana ?¿Japonesa?” 句子押韻，根本就像隨口編出來的歌詞，意思就是：「你好，小美人！中國人？韓國人？日本人？」我總是裝著沒聽懂，繼續走就是了。反正策略就是不要跟他們搭訕就好了，不然可是有夠煩的。不答話，就可以了？這個才剛「唱」罷，下一個繼續接力。沒完沒了。有的呢喃像夢話，有的大大聲招呼著，壯年的，老年的，連少年都是同一個樣子。問古巴女人，怎麼古巴男人這樣煩？古巴女人只是說：「噢，你不要覺得冒犯，他們就是這副德性，閒著沒事，就胡亂跟女人說話，當地人、遊客，待遇一樣。」我問，古巴女生不會覺得很煩嗎？古巴人的答案竟然是：「我們古巴女人都很有自信，哪天走在街上，沒聽到男人的這些搭訕，才反而覺得奇怪呢！」果真是文化不同，長知識了。

還有那些油腔滑調、第一次見面就說喜歡你，愛上你，一見鍾情什麼的；我倒是沒有遇上過求婚男。朋友早年到古巴旅遊，幾乎每天都遇上向遊客求婚的古巴男人。大概古巴男人現在都學乖了，知道一開始就來求婚，成功率太低？

想想看，我們慕名到古巴體驗生活，還有那些所謂的革命浪漫，熱情率性；只是不少古巴人倒是想方設法離鄉背井去體驗另一種人生。大概所有人都是一樣，難免隨俗去追逐一些自己沒有的東西？

我在古巴想喝酒

古巴由於氣候與土壤合適，盛產甘蔗；而馳名世界的古巴朗姆酒（Rum 酒），正正是利用甘蔗作為原材料，經過多次發酵、陳釀而成。夏灣拿舊城區，有著名 Rum 酒品牌 Havana Club 經營的朗姆酒博物館。遊客的入場費是 7 CUC，本地人免費。博物館在不同時段會安排不同語言的導覽服務，很方便遊客。參觀博物館，嗜杯中物的我，最重要的當然是品酒環節，這環節可一點都不吝嗇呢，滿滿的一杯杯酒，喝得大家都帶點微醺。

博物館旁邊是酒吧，常常有駐場樂隊表演。樂手總是穿一身古巴傳統服飾，黝黑的皮膚影襯白得耀眼的襯衣長褲，強烈的對比，很是好看。看現場樂隊演出是那麼一件勾魂奪魄之事，無論會不會跳舞，都會不其然想要扭動腰肢。

除了Rum酒，用Rum酒調教的雞尾酒也有不少款式。我最愛的是mojito。來到古巴，當然要一嚐地道風味。探索過不同餐廳、酒吧，最愛是這一家。La Bodeguita del Medio 。

La Bodeguita del Medio，據說大作家海明威就愛在這裡喝 mojito。翻查資料，除了海明威之外，根本這裡就是很多文化人的聚腳點，例如有詩人 Pablo Neruda、作家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等等，都是這裡的常客。

大概因為名氣大，前往這個酒吧途中，難免會遇到不少「阻撓」你前往的人。路上總會跳出一、兩個人，在知道你要到這間酒吧後，會跟你說「這間酒吧有甚麼好？Mojito 賣好貴的啊！來我們的酒吧，保證便宜又好喝！」隨便找個藉口擺脫這些招攬生意的人吧（古巴就多這種招攬生意的技倆）。

Mojito 這裡賣 5 CUC，比一般酒吧貴。不過就這一間最合我口味，Rum酒份量很充足，新鮮薄荷葉的份量毫不吝嗇，甜度剛剛好（很多地方賣的雞尾酒總是過甜）。這裡人多熱鬧氣氛也好，有一隊駐場樂隊演奏；聽到會唱的歌，大家總是忍不住放聲和唱；酒吧空間不多，酒客很多都喜歡站到酒吧外去，佔據了半條街道。

酒吧外面，總有一、兩個賣畫的人；一邊喝 mojito，一邊看人看畫，偶爾抽一兩口煙，跟路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夏灣拿啊夏灣拿，半醉半醒之間，大家總以為可以這樣過上一輩子。

我在古巴要坐車

在夏灣拿的舊城區，遊客可以很方便的跳上雙層觀光巴士，把重要的觀光景點走一遍。車上有英西雙語的錄音廣播，略略介紹沿途每個景點的資料。廣播系統並不出色，以一種幾乎讓人無法聽清楚的音量播放。雖然如此，這樣子在觀光巴士上消磨時光還是很不錯，要知道十二月、炎熱而潮濕的夏灣拿，是會要人命的。在夏灣拿的時候，我好喜歡坐觀光巴士的上層，看風景。最喜歡巴士開到 Malecón 的一段，居高臨下看著那段綿長的海岸線。這段路，總會讓我想起電影《樂滿夏灣拿》的片段，腦裡總是迴盪著 Chan Chan 這首歌。

觀光巴士開到 Malecón 的一段路，一邊是破落的舊建築，另一面就是長長的海岸線。初到古巴，看到一幢幢日久失修的樓房，我是如此震驚。電影中、書本上，那個色彩斑爛的古巴跑哪裡了？怎麼周圍都圍上工程木板，都是不准進入的告示？

陽光很猛烈，在開蓬巴士的上層，很熱，但迎著海風，所有暑熱都消退了。Malecón ，聽說有8公里長，每次經過，都看到巨浪打向海堤，形成高高的海牆。不坐巴士也可以沿著海堤慢慢走，風吹過，就嗅到海水的腥味。沿途都是情侶，當然還有觀光客，黃昏的時候，又是另一番滋味。不過，天黑之後，據說這邊的治安不太好，所以看過日落就好離開了。

說到交通工具，當然少不了古董車！好像沒有坐過古董車，就沒有到過古巴一樣！那些五、六十年代的古董車隨處可見，又殘又舊的通常是幾個人分擔行走同一段固定路線的coletivo的士。這種又殘又舊的古董車，不是窗玻璃破損缺角、用透明膠紙修修補補，就是座位都是破損不已。上、下車的時候，司機往往嚴正聲明，車門要小心輕力關上，絕對不能用蠻力。可惜我們總是太習慣把車門狠狠摔上，這時候司機總是一臉肉赤，有時候就忍不住滴咕一番。這也難怪，車子真的就殘舊得，彷彿受不了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好像隨時要就地瓦解一樣。

也有狀況保存得比較好，或是經過翻新、噴漆的古董車，這種車往往停泊在遊客集中的地方，價格比較高，目標當然是遊客。這種車，作為遊客，坐坐拍拍照，行走一段短距離，幻想自己是五、六十年代的電影主角，也是一件美事。

要知道，自從美國實施貿易制裁，要維修保養這種老古董，可一點都不容易，這倒是造就了不少民間高手，一點點修車技巧絕對難不倒靈活的古巴人。

別了，古巴

古巴，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地方；一方面保存著舊時代的風貌，另一方面在努力追上時代的步伐；人們過著簡樸的生活（物資匱乏，也無從選擇更多），同時知道金錢的萬惡與重要，遊客往往是最鮮美的羊牯；照片上的斑駁，往往是 photoshop 的修圖效果，真實的古巴，殘破，日光之下，一切總是泛著一層不真實的白色光暈，幾乎讓人睜不開眼。驚鴻一瞥之後，我以為我已經對這個充滿欺詐（儘管都是小事）的國家不存幻想；我以為對於這個自由有限的國家，我無法喜愛更多；生活細節上的總總不便，也許習慣了便好。就像很多旅人，長久以來對古巴有著各種不同幻想與印象，腳踏在這片土地之後，迎來的往往是幻滅，是失望；然後當要離開這片土地，透過破舊的古董車窗送別這個最後一眼的古巴，才知道自己對這一個國家有著一種無法言明的牽繫；我們誰都清楚，今日一別，再回頭，明天已是另一個古巴。

（原文刊於2016年名錶論壇雜誌）

2021年後記：

古巴景物大概依舊，人面卻已全非了吧。

時日過得太快，古巴的暑熱猶在眼前，原來轉眼已是數年前的文章。稍稍換了一些照片，也加插了youtube的音樂片段，大家來一起邊喝酒邊聞歌起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