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玩具 VS 防爆警棍，艺术作为抗议方法 | 艺术行动 003

以下为视频原文

过去连续五期节目都是关于法国行动的。法国人民的罢工手段、勇气、战术似乎都值得玩味，毕竟身为中国人的我们总是相对含蓄、内敛一些，这样的表达方式不太适合我们。而且，无论如何，与警察直面冲突的代价都太大了，并不是所有国情下的人民都能肆意表达，看看法国不断压缩的空间我们就懂。可生活在一个流动如此之快、国际秩序高度勾连的世界里，我们必须承认冲突在所难免。难道就没有一种抗争方式可以既表达反对，又稍微轻松一点吗？即便你理解抗议者，认为他们是正义的，但为什么正义的人非得变得暴力、强硬才行呢？无数次的对抗真的不会让人疲倦吗？今天，我们就介绍一种完全不同的抗议战术，让有趣、娱乐和幽默来化解紧张、对抗和危险。

大家好，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今天介绍的战术设计者为两个行动艺术团体，西班牙的Enmedio和德国的Tools for Action。前者是十年前活跃的行动艺术团体，以介入西班牙社会事件闻名，包括针对失业率的抗议、占领世界银行在巴塞罗那的会议等；Tools for Action从名字我们就能判断出它甚至抛弃了艺术圈时常晦涩深奥的取名方式，直接管自己叫行动工具，是在2009年和国际气候运动组织合作时成立。它的官网里写到：Tools for Action frequently draws on the paradoxical qualities of inflatable objects: their monumental lightweight size, ephemeral, soft, fragile and erotic appearance. 而这段话恰恰精准地描述了今天我们要介绍的抗议战术：Reflector Cube反射立方体。

2010年前后的欧债危机，各国经济紧缩，包括削减社会福利、提高税收等对普通百姓不利的政策，欧洲连续爆发抗议罢工。2012年11月14日，以西班牙和葡萄牙为首的欧洲大罢工开始，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多个欧盟国家同时爆发罢工行动，从南欧一路波及到法国、德国、比利时，警察的过度执法又一次被媒体针对。而反射立方体就是在这样的背景被设计出来。

我们可能看到过一些非暴力游行中，人们敲锣打鼓举着充气玩具的影像资料，有点Tools for Action所描述的特质，轻量、短暂、柔软、脆弱，但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它的外形。反射立方体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方块，通常是空气或者氦气，而材料是暧昧的银色的，由反光铝箔制成。它第一次被使用是在欧洲大罢工开始当天，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广场正举行这大规模抗议，警察全副武装进入，用警棍击打着抗议者。人们开始恐慌，跑去周围的街区。原本反射立方体的设计更多是符号性的，通过体积、数量、阵型表达观点，或者给游行里带去一些欢乐的氛围。但警察介入后，气氛紧张起来，人们在手足无措之际，将反射立方体抛向了警察。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玩具，还在镇压抗议者的警察们都错愕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不知道该找谁问责。防暴警察一开始想用警棍毁坏它，在尝试了几次将它缉拿归案都失败后，他们将这个充气立方体推还给了抗议者，然后抗议者又将它扔还给警察。就这样，一分钟还充斥着恐惧的广场，立刻上演了一场荒诞又搞笑的沙滩排球比赛。后来有人说，他们在巴塞罗那看见两名警察将巨大的气球费劲地塞进警车绳之以法。对艺术来说这叫偶发事件，从行动来看则是急中生智，反射立方体不仅将警察和抗议者的二元冲突给巧妙化解，还在无意间嘲弄了一下权威系统。

当天，艺术家们回到工作室开始大量制作反射立方体，并将这样的抗议战术推广至欧洲其他国家。

反射立方体战术在巴塞罗那的抗议中，体现出的艺术和行动价值都实属偶然，所以除了一些照片外，没有留下视频资料。而次年2013年，在德国柏林五一罢工中，一个3米见方的充气立方体被有意识地介入。我们可以感受一下。

*视频*

比西班牙巴塞罗那更早地将大型充气装置用作示威标志的，是2010年在墨西哥坎昆举行的联合国气候会议。一个12米长的银色充气锤子向会议外的围栏冲去，在全球媒体的全程注意下，锤子被墨西哥警察撕碎，很快这个锤子的形象就传遍了世界。2016年6月4日，德国多特蒙德，一场500位新纳粹主义者的聚集活动。Tools for Action联合多特蒙德剧院为此设计了镜面路障的表演，250余参与者共同完成了制作充气模型和排练演出的过程，镜面则是反射仇恨和暴力的象征。2015年，在巴黎举行的气候变化会议期间，反射立方体也曾被作为路障短暂出现在街道中，向巴黎公社致敬。路障作为抗议示威的要素有一定年头了。最早使用是在16世纪，一些空木通被滚到街道上，填满了石头和金属。人们通过封路、影响正常交通运行，来表达对现状的不满。而2013年德国柏林的罢工中，西班牙媒体在对该事件的报道里管反射立方体叫做21世纪路障。

但反射立方体的功能其实是更多纬度的。因为它大，所以不仅在紧急情况下可以防止警察冲锋，妨碍他们录像，给示威者争取时间逃跑；也可以将严肃的抗议活动变成有趣的、超现实的、参与式现场，因为许多抗议示威活动都是拉锯战，无聊是这类行动普遍要解决的问题，我们也可以看到法国人在游行的时候载歌载舞也是这个目的；它还可以缓解对峙的紧张态势，保护双方的人身安全，西班牙警方的发言人就承认，相比一些示威者朝他们扔石头或者尖锐武器，他们宁愿被扔充气道具，有时候警察看到示威者就立刻神经紧张，自动认为他们是暴徒，而这样的道具也能减缓警察的多虑。

最后一点，在我看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它的视觉效果足够强烈，可以被媒体放大，既关注到了示威事件，也可以改善抗议者形象。尤其是后者，因为媒体对事件的关注一般就是通过一些非同寻常的因素，像之前我们讲过的Black Bloc由于它的暴力，所以时常被传播，负面效果不是对暴力小组的，而是对整场游行的动机和目的怀疑，也会影响诉求达成。中文网络里我们经常看到对西方抗议有刻板印象，就是来自这些传播的视角。那如果这个非同寻常的因素是有创意的、幽默的、有趣的呢？是不是对抗议者的刻板印象也会由此发生翻转？抗议的目的也会有新的效果呢？如果说政客的一举一动都在有意塑造自己的政治形象，那为什么抗议者不呢？

如同墨西哥坎昆的那个巨型锤子的灵感来源，苏维埃诗人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所说的：ART IS NOT A MIRROR FOR SOCIETY, BUT A HAMMER WITH WHICH TO SHAPE IT.

这里是行动行动，我是乌鸦。如果你也有艺术行动想要了解，欢迎留言，我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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