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週記．八三

動物星球頻道有個節目，專到世界各地去尋找滅絕動物。

是的，就是字面上看到的，尋找，滅絕的動物。既然滅絕了又有甚麼好找的呢，又到底有誰會想出這樣的節目方向，而且還有人願意出資拍攝。不過幸好，就像每學期幾乎都會有同學在課程心得裡提問：思考那些沒有答案的問題到底有什麼意義，做看起來沒有效益的事，將時間精力拋進好奇的爐灶裡燃燒，對於讀哲學出身的人來說，未知與懷疑原本就是居家外出傍身的備品。

於是當然不免有些尋訪當地研究學者的橋段（而且一定要拍得好像初見面那樣在約定的地點擁抱寒暄），有些關於生物演化知識性的鋪陳，有些動植物及文化的介紹，在地圖上標示的座標之間拉長了紅色箭號來省略若干跋涉的路程。然後便是比較有看頭的部分，到訪目擊者的住處，在枝條搭建的茅草家屋裡席地而坐，長年旅居該處的學者以不同的語言對向拋接，用間隔不一的問答節奏拼湊出往日的輪廓。接著便依照得到的線索再度啟程，涉入人跡逐漸罕至的荒地，出動空拍機，最後乾脆跳進旱季的河道中同泥巴攪和。

居然找到了。雖然不是活生生的馬達加斯加侏儒河馬，但從汙濁的河床底撈出一組頭骨，而且事後化驗沉積在此地尚不足兩百年，改變原先學界對於侏儒河馬已滅絕千年以上的定論。

有段時間抱持著懷疑，那頭骨實在完整地太不真實，該不會是預先放好的標本吧。為了搏收視率（或者現在稱為流量）安排這類的橋段也不是沒發生過。況且所謂侏儒河馬，所謂學界定論，所謂的當地，全部也就是剛剛透過螢幕傳遞的一個故事而已，今天之前對於生物學又有多少瞭解呢。但話說回來，這難道不也是因為一開始就打從心底預設不可能找到嗎。將動物星球當成旅遊探險頻道（反正也常常搞混）來看，滿足些異地風土的獵奇想像，在這個諸般物事皆可娛樂化的時代，認真看待是不是就輸在起跑點了呢。

也許，穿州過省，窮盡山水，曬傷頸背弄髒手腳，最後即使得到原本就知道的事實，那答案才會顯露出重量吧。輕易拋出有關意義的質疑，將問題取消，終究只是種迴避而已，縱使確實比較省力些。相隔近月的第四回跑步才得以尋獲的通道，挽救了差點滅絕的話語。願這個萬象錯雜的星球上，仍有侏儒河馬的棲身之地。

20250223的跑步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