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海外:一个打折的我遇到一个打折的你
每天早上我会坐公交车去公司,8:30上班,我会坐7:34或者7:50的车,最近几个月,常会遇到一个齐耳短卷发的女孩在车站亭子的长椅上,我们会轻轻说声早安,再无其他。
奥克兰不缺开朗的人,但是对于看起来像是移民的外国人,我总是保持着距离,或者说是一种礼貌,因为你不知道,他曾有多厌恶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际关系,才舍弃亲朋好友和珠光宝气,将自己隐居在这狭长海岛里。
火山灰覆盖的土地已经不再丰沃,外来的移民掘地三尺,也看不到金矿,但人还是前赴后继的来,从口蜜腹剑的中介那里听来神话,从陌生网友的小视频里看见曙光,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理由,最终都在同一个机场落地,从毛利木雕桥下走过,带着忐忑期许或是一具急需休息的身体,流入心脏是烤箱的房间里。
认识的新移民里,或多或少,都是带着些伤在身上,有些从遥远的童年逃出,紫红色的血痂藏在Kathmandu羽绒服下,他不说,你也就假装不知道。有些从葳蕤的青年时被推来,后面是父母凝望的眼,带着爱、期许和不可言说的鼓励。好多人从青壮年赶来,风尘仆仆,把孩子扛在肩头或藏在羽翼下,姿势换了几次都觉得不对,不如俯下身来,躺成一条独木舟,渡海而来,渡全身的家当也渡凡尘里疲惫的自己。
他们已曾满身疲惫,要一份清净来来到这里,我怎忍心惊扰。我想护他一份可以呼吸的空间,抑或是护我自己,不想卷入太多关系。
偶尔也会脱轨,也会愿意为一些人抛弃道德准则。
所以,今天我把问候拉长了一些,如果她不接,弹回来不过是一道血痕,疼几天,也就过了,实在不行,还有红色的木瓜膏可以涂抹。
“今天过得怎么样?我常常在这里见到你,我是一马,就住在附近,很开心认识你。”
“我是乔安娜,很开心认识你。”
她接住了那根橡皮筋,还和我玩起了跳皮筋。
她从哥伦比亚来,语气词里满是西班牙语的味道。吞吐出的每个单词,都带着些生涩和粗糙,而我也是,很多单词不会讲,偷梁换柱倒是得心应手,磕磕巴巴,摔下无数跟头。
如果讲母语,要多丝滑有多丝滑,贡品丝绸在它面签都会低下头来,要多动听有多动听,丝竹弦乐都不及它一分的美,要多丰饶有多丰饶,世间所有植物的名字都不及它多,要多贴切有多贴切,排山倒海的感情一个词就能止住。
可是啊,可惜啊,我们交流起来,只是用英语。
这是一个打了折的我,遇到了一个打了折的她,所有的灵所有的气都被折损好几分。
恨吗怨吗抱怨不公吗?那也不必。破了釜沉了舟来到此地,是因为我曾拼命想要甩掉那个完整的自己,它太沉太重让我气喘吁吁,如今折扣已大,掉了价也卸了些没道理的压力。
就这样吧,生涩的发音摩擦力够大,好让我在风浪来临时,不那么快滑入海里,就这样慢慢站住脚,再去把那艘软帆从海上捞起,研鲍鱼壳为墨,在亚麻叶上,写他们都不懂的行书,要多飘逸,有多飘逸。
——致每个用第二语言交流的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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