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三)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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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们

表姐家只是开胃菜,老妈在那里住了一夜,和姨妈、表姐叙旧,据说晚上玩到三点,还学会了抖音。别说老太太们持重,真要疯起来,也能通宵。我妈喜欢聊天,每次遇到姨妈舅舅,聊到半夜三更是常有的事。因此我哥每每叮嘱,不要住亲戚家,生怕她过于兴奋耽搁睡眠身体吃不消。但她才不管那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那天在表姐家喝玉米糁子,我还喝出来一条小白虫。挑出来扔掉,剩下的一口干掉,没人看到我的两个片刻的犹豫。离开的路上才跟老妈和二姐说,你们都喝了虫子汤。她们做势干呕,也表示情理之中,那种卫生状况,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嘛。

从表姐家出来,才开启我们真正的走亲访友旅程。这一天,我们总共探望了8家亲友,当然都是父母指定的。

先是表叔们。从小听过邻村表叔的存在,但没什么太大印象。我爹和近亲都处得很糟糕,这种远亲,恐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当时说这次回家,一定要去看望表叔的时候,我是有些意外。后来想,许是我们这里,舅家的地位尊崇,无论红白事,老卫家(舅舅方面的亲人)都得奉若上宾,因而父母为身后事打算,带我提前认人。

三个表叔,对父母尚且多年不见,我更是两眼一抹黑。为了问路的事,二姐还和老妈起了争执。老妈性子强,凡事要出头,问路也不甘人后,可是毕竟年岁在那里,问不清也说不清。没有微信,也没有电话提前预约,看见路边有人,停下车打听老人的名字,年轻人不知道,老年人说不清。这趟拜访,时光仿佛倒回小时候。

好不容易先找到三表叔家。他不在,去了镇上买药。表姨胖嘟嘟的,拉着老妈的手做亲热状,但我看得出,她们之前没多熟。问年纪,说六十多岁。也出乎我的意外,没想到比我父母年轻这么多。表叔既然不在,也没多耽搁,请她上车,带我们去二表叔家。我备的牛奶当薄礼,还没来得及拎进她家门。原说那等送她回来再拎进去,她倒不客套,马上表示,既然给我的那我先拎进去好了,一溜烟跑了。

二表叔家门口,有个大核桃树,长了恐怕得有二三十年,枝叶茂密。为了阴凉,我把车停在树下,树枝搭着车顶。我爹下车不便,于是也都没进门。和二表叔和表姨在核桃树下叙了叙旧。二表叔干瘦,老实不善言辞,在车里抓着他表哥的手,几句之后就没有了说辞,只剩无尽地叹息。虽然可能并没过深的感情,但也许小时候穿开档裤一起玩过尿泥。七八十年后的这一面,他们都知道,也许是人生最后一面。我站在车窗外搭话,低了会儿头,没擦眼泪。

大表叔家离大路大概一百米距离,一条小路相连,小路一边是二三米的深坑,一边是高出去的陡坎。高出来这一边是另一户人家的门口,我问三表姨把车停这里可以不?她说最好不要,两家因为地界,关系搞得很僵。后来,我的车陷进了那条宽约莫三米坑坑洼洼的小泥路里,最终也没能到得了大表叔家门口。只得停在艳阳下的大路旁,开着火和空调,让他们老哥俩见见面。大表叔和表姨年纪最大,但人最体面。端出来的西瓜显然刚拿出冰箱,阳光下仿佛冒着气。顺便还拿了个盆子,让我扔西瓜皮,实际四下荒草,扔进去都看不见。只是和我妈一样,耳背,得喊叫着说话。我说表叔西瓜是你种的还是买的,很甜。他说啊?我说西瓜很甜。他说啊?临走前,大表叔扒着车门叮嘱我,你大有什么不合适,赶紧送回来,不能没在外面。咱这里黄土养人,外面不行。我说好好好,是是是,表叔再见,表姨再见。

探访完表叔,时已正午,天上没有云,太阳晒得嘎嘣响。带父母回宾馆休息,为下午的第二轮走亲访友积蓄力量。

表姐家院子里的指甲花,小时候把它和白矾一起捣碎,临睡前敷在指甲上,用核桃叶包上,第二天醒来去掉,指甲变成红色。很自然的红色,不像指甲油那样的妖艳。
表姐前院的西红柿
表姐家的后院,什么都种得有,可惜收成多数无人问津。
新鲜核桃初长成
苜蓿菜疙瘩,是我前晚点的菜。小时候到处都是苜蓿,随时掐,随时吃。苜蓿地里还有蝴蝶飞舞。离开家后难得一见,时常怀念那种粗糙的口感。
二表叔家门口的核桃树荫,女人们在车外,男人们在车里
以及二表叔家门口的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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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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